深宅往事

　　许老爷坐在堂屋里又叫了一遍阿翔，阿翔附在老爷耳边说了几句，老爷点点头之后就定定地坐在披着虎皮的椅子上。
　　许振宁揣着兜哼着歌走了进来，冷眼却看见父亲正襟危坐在堂屋里，立刻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站定然后弯身行了一礼道：“父亲还没休息。”
　　许老爷闭着眼睛点点头，忽然咳嗽了几声，阿翔立刻端上了一碗药说：“老爷还是再喝一碗，大夫说了晚上如果咳嗽的厉害就要喝一碗。”
　　许老爷点点头喝了半碗就把药放在一边，继而对许振宁说：“振宁啊，你今天可是去了汪府？”
　　许振宁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许老爷继续问：“那你可看见汪家的大小姐了？”
　　许振宁回答道：“是的，见到了。”
　　许老爷又咳嗽了几声，许振宁担忧地看着许老爷说：“父亲的身体近来越发不好了，我看不如请个洋大夫看看，上次我听同学说洋大夫看气喘一类的疾病效果最好的……”
　　许老爷摆摆手说：“我这把老骨头是不中用了，我也是知道的。我只盼你成器，所有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前两天汪老爷同我说起子女的婚事来，我想如果你中意汪家的大小姐，我便去说一句。汪家的绸庄生意最近遭了点窘迫，我去说来他汪丙辰是必定同意的。如果你和他们家小姐结为连理，日后他们家的其他商业生意自然也能助我们许家一臂之力，你看如何。”
　　许振宁沉吟片刻，忽然朗声说道：“儿子看那汪家大小姐太过娇纵，倒是不如他们家的二小姐……看起来倒是沉稳，倒是个贤妻的模样。”
　　许老爷微微蹙眉，半晌他睁开眼睛看着许振宁说：“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许振宁疑问地看着父亲说：“父亲怎么样说？”
　　许老爷站起来走到许振宁身边，许振宁就弯着腰走上去扶住了许老爷，许老爷说：“那天汪丙辰说起要与我们家联姻，可是这说亲的女儿却不是大小姐，而是你口中的二小姐。”
　　许振宁微笑着说：“那不是正好，反正儿子看那大小姐很不喜欢。”
　　许老爷叹了一口气说：“我还不知道你吗？许是你今天去了汪家，看了那二小姐汪淑贞长的漂亮了？”
　　许振宁连忙解释说：“父亲这么说儿子愧疚难当，外界传言说儿子是好色之徒，儿子不敢抵赖，只能凭父亲责罚。要说汪淑贞漂亮与否，儿子确实满心赞赏，然而若说儿子只是因为色相而倾心于她确实言不符实。”
　　许老爷说：“可是你知道那汪淑贞可是谁的女儿吗？她的出身实在配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
　　许振宁微微蹙眉，半晌也是说不出来一二，末了才说：“一切全凭父亲做主，然而若是一定要求取汪家大小姐，儿子断然是不肯的。”
　　许老爷眯着眼睛思索了半日说：“既然这样，让我再想想。只是这汪家的亲事还是联了比较好，毕竟之江的油庄都是他们汪家的产业。”
　　许振宁垂首侍立再测，许老爷叫了一声“阿翔”，阿翔就上来扶着许老爷回屋了。
　　第二天许振宁正要去学校就被许老爷叫住了，许老爷笑着说：“我看你最近也不要去学校了，毕竟许家的生意马上就要全部交给你了，那学校我看上的也没什么意思，现在有些地方在闹革命，传言说大抵都是学生搞的革命，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最讲究和气……”说到这许老爷又开始咳嗽了。
　　许振宁点点头就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此时许振宁的母亲许太太也坐在老爷的右侧，只听许太太说：“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不如，你娶了杜家的长女杜若晴为正室。至于汪家的二小姐，不如就娶为侧室好了。”
　　许振宁瞠目结舌地看着父亲和母亲说：“我才19岁而已，难道说要同时取两房？而且我和杜若晴并没有见过几面，怎能这么突兀的就结为夫妻了？”
　　许老爷答道：“杜老爷早有此意，只是碍于你还在上学而已。况且19岁本来就不小了，我19岁的时候，你母亲已经怀了你姐姐了。”
　　许振宁无奈地说道：“可是我不明白，既然是要娶杜若晴，为什么还要娶了汪淑贞？”
　　许老爷摇摇头说：“这就是你不懂了，娶汪淑贞也是为汪家解围，而且以后总是见面三分情，毕竟是亲家。说到底，杜若晴是为你挑选一个合适的正房，而汪家的那门亲事不过是为了生意联姻而已。”
　　许振宁料定这个婚姻自己无法做主，当下也不再多言，全凭父亲做主罢了。没过几天，就听许太太告诉自己说：“和杜家汪家已经订好了日子了，大婚那天是下个月的二十三，两家的女儿同时过门。这些天你也收收性子，别总出去闲逛。”
　　汪淑贞面色惨白地站在堂屋中央，听着太太高兴地说着与许振宁结婚的事。
　　汪丙辰面有愧色地看看汪淑贞，然后点点头说：“淑贞啊，最近你就不要去学校了，免得许家人觉得我们家的女儿太过张扬。”
　　“我不嫁。”汪淑贞平静地回答到。
　　汪丙辰抬起眼睛看着汪淑贞，面上有一瞬间的凝滞，语气中带着让人毋庸置疑地权威：“不嫁也得嫁，亲事已经定好了。”
　　汪淑贞忽然落下泪来，直直地跪在汪丙辰的面前说：“父亲，女儿知道自己身世不好，然而毕竟我也是父亲的血脉，难道父亲就忍心把女儿嫁过去吗？纵然是不看我那已故生母的情分，这么多年女儿为您煎药煮汤难道也不能换父亲的心软吗？”
　　汪丙辰忽然重重地拍打着桌子，那茶杯豁然打翻，汪太太吓了一跳，连忙劝慰道：“老爷别生气了，淑贞也不是故意的，她年纪还小，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我仔细地告诉了她，她就懂了。”
　　汪丙辰颤抖着嘴唇对汪淑贞说：“既然你知道你的出身不好，就不该把这件事挂在嘴边，汪家跟你丢不起这个人，嫁到许家之后也不许再提！”
　　汪丙辰说完了之后就走出了堂屋，只留下汪太太和汪淑贞，汪太太又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神态，看着梨花带雨的汪淑贞，汪太太缓缓说道：“其实淑贞，不如让大妈告诉你一句实话。许家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你也躲不了，正如你自己所说，你身世迥异，若是得了这门亲事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汪淑贞冷笑道：“是吗？大妈果然为我考虑的好，说是一门亲事，不过就是给汪家这大雪纷飞中送了救命的炭火，当了许振宁的妾室。”
　　汪太太的鼻子一声冷哼，直直地盯住汪淑贞，嘲弄地扬起了下巴说：“淑贞，你倒是介意做妾室。可是你亲娘却是不在意，只是她那么要强连个名分也没争上。我没怪她勾引了老爷，还善待她的女儿，给你争了二姨太的好前程。我知道你是你娘的女儿，虽然没见过却也肯定是遗传了不少。自然了，你也不会感激我，可是我要告诉你，你在这样的身份，就连感激的资本也都是我给的。”
　　汪太太不再多言，端庄地绕过汪淑贞走了出去。
　　汪淑贞只觉得背后一阵发麻，心里有一个人的脸颊一闪而过，那个人就是杨玉树。忽然汪淑贞从怀里掏出那块怀表，“尝表我心，盼怀尔心”，汪淑贞嘴里喃喃自语地念着。忽然一个声音悄悄地从一旁说道：“姐姐，大妈的话我都听见了。”
　　汪淑贞回首却看见是汪烨磊，他冲着汪淑贞摆摆手，汪淑贞爬起来跟着汪烨磊走到了后院。
　　汪烨磊看看四周并没有其他的人，就把一封信递给汪淑贞说：“姐姐，你和玉树哥的事我大概知道一点，这是玉树哥让我给你的信。我看，要不然你和玉树哥私奔吧。”
　　汪淑贞的脸色瞬间惨白了，汪烨磊说完了之后就跑了出去，而且嘴里还说着：“姐姐，你等我，我这就出去安排。”
　　只见思云跑到了汪太太房里对汪太太说：“太太，我看淑贞小姐她不妙……”
　　汪太太遥遥地说：“怎么不妙？”
　　思云说：“刚才我听见二少爷跟淑贞小姐说，要淑贞小姐……”
　　“去找那个杨玉树吗？”汪太太淡淡地问。
　　思云点点头，“我已经让阿威去拦住二少爷了，杨玉树恐怕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太太轻蔑地笑着说：“他早晚会知道的，不用着急。不过，他不死心，这事终究是不好办的。前天我让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思云忙回答说：“全都办妥了，朱警长说只待太太一句话，也不用闹的太大，完事之后找个借口也就能平息了。”
　　汪太太的嘴角勾起胸有成竹地笑容，“那你就去告诉他，办好了我自然会谢他。汪淑贞再有主意也都是个小丫头片子，我就不信她能有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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