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松阳老师

　　在黑暗中呆的太久，连肉眼看不见的光芒都能捕捉到。
　　无意识之中，那微弱的光芒将人吸引，聚集到一起。对，简直像飞蛾一般，一旦看到那束光之后，就算是我，也无法再回到黑暗之中了。
　　冈田似藏这个家伙曾经这样说过。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个疯子的话。
　　在这个天气微凉的夜晚，我仰望着这个国家的天空，星河如覆，刹那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战争过后的国家果真是一片荒芜。
　　所谓法度早就已经被冲到马桶里了，而弱肉强食本就是任谁脑子里面可以想到的结果。
　　地痞流氓抑或是幕府走狗对普通百姓的鱼肉本与我无关。
　　我这种甚至是可以称为是“让一群恶霸俯首称臣”的人应该是用冷漠的眼神看待一切的，可偏偏那天看见那两个人欺侮着怀中搂着一个小孩的妇人胸中突然就窜起了愤怒的火。
　　头发的散乱早已不顾，一边承受着侮辱的话语一边哄着怀中因吓坏而痛哭的孩子，妇人脸上的表情苦不堪言。
　　“你丈夫死了，他欠的钱理应由你们还，要是还不起，就把孩子拿来给我们抵债。”那几个人一脚踢在妇人脸上。
　　“不，我绝对不会把他交给你们。”妇人眼神中有着坚韧的仇恨。
　　“哼，你以为你有什么能耐保护这个孩子？再说，卖了这个孩子还不一定能将债都抵下……趁你现在还算年纪不大，不如让我们卖到吉原去……”几个人哄笑起来，脸上尽显猥琐。
　　我不顾一忙拉扯我的同伴站起身来。
　　枪已经在手中握紧，砰砰几枪，他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应声倒地。
　　拿出到收起一气呵成，杀这么几个人简直都不需要我睁开眼睛瞄准。
　　“何必管呢？又管不过来。”同行的人道。
　　我陷入沉默。
　　管？
　　我又有何资格？
　　身上的衣服，吃的食物，手上的枪，皆是从这些手无寸铁的人身上剥削下的钱财购得。
　　冈田似藏曾因双目失明而悲愤，可那天我才真真领悟，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有眼睛也无法看见光明。

　　是那个人让我见到了光，心中烧起了火。
　　长期行进在黑暗中的麻木贯穿着灵魂，看见他时就像似藏说的，看见了那看不见的肉眼都可以识得的光芒。
　　很微弱但足以跟着前行。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因为被人赞为“拥有出神入化的枪法”而心高气傲，他不高甚至显得孅弱，头上绑着的绷带更让人觉得只是一个混混的手下败将。
　　当他用佩刀将我的子弹劈成两半的时候我方细细打量这个人。
　　原来便是攘夷战场上鬼兵队的首领。
　　心下羞愧，我在这街上开下两枪自以为是的同时他在战场上叱咤风云。
　　他说：“和我一起毁灭这个世界。”
　　我毫不犹豫地踏进了他的鬼兵队，像飞蛾扑火，却无所顾忌。
　　武市变平太每每笑我是个母猪般的女人，我不以为意。
　　想想曾经我蛮横一街，如今却对这样的一个人马首是瞻，在旁人看来确实是有些跌份儿，但我自己却丝毫不觉得后悔。
　　后来我得知他身上带着的那微弱光芒来自于另一个人。
　　听说是一个眉眼笑起来很温柔的人，但我却无缘结识。
　　也正是因为那个人的离世，他才走上现在的道路。
　　我从未知道那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才可以这样的影响他，所以我一直好奇着找寻着，而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却少之又少，让我倍感百爪挠心。

　　一周前，他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明明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下意识地注视着他，可他却在我眼皮子前不见踪影。
　　我急忙去找武市变平太。
　　“前辈，晋助大人怎么不见了？”
　　“又子小姐何必如此担心呢，难道还有人能伤得了总督大人么？”他优哉游哉地专注于萝莉控杂志。
　　我又去寻河上万齐，望找得答案。
　　那个一直背着三味线的男人戴着墨镜，我无法探知他的表情，而从他戴着的耳机中传来应是重金属音乐般轰鸣的声音让我一度怀疑刚刚对他说的话他是否有听进耳中。
　　“喂，我说你有认真听我讲话么？”我承认我有被无视的怒火。
　　他同样没有出声，我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你知道么？”身后的人开口说话。
　　“我耳中听到的现在的你的音乐。”
　　我当然没有兴趣知道这个，所以脚步并没有停留。
　　“是The killers的《Angel Of Death》。”他说着还带着些轻快的笑意，“从来未有过，原来你也可以有这种曲子。”

　　他回来的那天是阴天。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高杉晋助。
　　佩刀不知所踪。肩膀上的血窟窿已经结痂，可很明显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对伤口做任何处理。
　　我几乎是扑向他的。
　　“晋助大人”叫个不停，聒噪地关心着他的去向，他的伤势。
　　“到底是谁把晋助大人伤成这样？！”
　　他转头看向我，眼神依旧是漠然。
　　“河上万齐在哪里？”他问。
　　“在房间里。”武市变平太回答道，在前带路。
　　我才意识到他看的根本就不是我。
　　我偷偷地躲在门外妄图听到他们的谈话。
　　“……万齐，你现在听到的我的是什么歌？”
　　“唔，是Metallica的《Nothing Else Matters》……”
　　屋里响起了三味线的转轴拨弦，即使我不通音律也感受到了沉重气氛。
　　然后他们的说话声音愈小让我无法辨别。
　　数天后他的伤势才终于发作。
　　躺在床上昏睡转眼便是一个下午。
　　我不眠不休守在床边只是希望能在他醒的时候递为他杯水传句话什么的。
　　然而并没有一次。
　　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当月色入户的时候，几天未合眼的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开口对我说：“Sen sei……”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认为是他在对我说话。
　　他并未转醒，只是呢喃了这么一个词。
　　我好奇更甚，那个被唤作老师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人有什么魅力。
　　对于这个的渴望超过了“希望晋助大人同我说一句话”的渴望。
　　再是半个月后，他的伤势几近痊愈。
　　他默然举着烟斗站在庭院之中，头上白色的绷带染着朦胧的光晕，细碎黑发迎风飞扬，紫色浴衣上的鎏金蝴蝶亦随之翩然起舞，从晨光熹微到落日迟暮。
　　墙头有什么风吹草动。
　　我的子弹已经上膛。
　　而他的动作更快。
　　佩刀已经出鞘劈向站在围墙之上的带着斗笠的男人。
　　而后者却并没有丝毫躲闪或是接招的意思，就我看来挑衅的意味尽现。
　　“晋助啊……”那个男人开口。
　　敢这样称呼晋助大人的人莫不是他的熟人或是旧友？
　　佩刀和那个男人的脖子已经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之际，晋助大人有刹那的犹豫，动作随之有些许的停滞，而那个男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躲过去了，压制住了刀锋。
　　“我说过，你的剑是触不到我的哦……”
　　男人的斗笠断裂开来掉在地上，露出一张过分白皙的脸，他浅色的头发迎风飘散得凌乱。
　　虽然有着未知而又可怕的力量，但却是一个拥有十分温柔眉眼的男人。
　　我想我已经如愿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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