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路易斯的少年还在流浪

　　【六】
　　那辆奥迪A6刹车失控冲进菜市场后刮倒了叶妈，叶妈的一条腿被碾过，只是左腿骨折，大量失血，所以在医院养了两个月，叶爸有些歉意的看着叶安：“老爸不应该吓唬你，重点是老爸当时也吓坏了。”
　　叶妈在旁边数落叶爸：“你看给安安吓得，眼睛肿了好几天。”
　　叶安在一旁假装没听到，打了个招呼先回家了。
　　那天哭的惊天动地，有一半是因为害怕，还有一半，是因为感动吧？
　　上天对她还是眷顾的，叶安觉得她的未来要开花了。
　　医院楼下照常站着一位穿着校服的男孩，叶安欢欣雀跃的扑过去：“你又来接我了！”
　　沈肆言接过她的书包：“走吧，送你回家。”
　　自从那天以后有些事自然的水到渠成，沈肆言在学会如何照顾叶安，他第一次遇到喜欢的女孩子，所以一切的一切都要学着去做，记得给叶安带早饭，放学送叶安回家，给叶安他的笔记，帮叶安收拾她那惨不忍睹的学习成绩，学校里沈肆言和叶安的亲密关系迅速传来，失落者有之，惊讶者有之，祝福者有之，叶安和沈肆言从来不注意这个，他们两个自然是问心无愧，既然喜欢自然要互相照顾，还没有挑明到在一起谈恋爱的地步，两个人初步打算是叶安努力学习考到和沈肆言一样的城市里去，沈肆言将来并不知道如何发展他要听家里的安排，叶安对此表示无所谓，沈肆言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但沈肆言从来没有给叶安打过电话，他和叶安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总是在躲避什么，叶安不曾在意，因为她忙着去享受这一段岁月，她眼里的一切在那时候看来都是美好的，她喜欢的人同样也喜欢着她，两个人的未来都有对方的参与，他们可以在一个城市上大学，然后一起奋斗，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那真是她最幸福的时光，以至于后来她总要忍不住回忆，那时的沈肆言和她一样对感情一片空白，他那样努力的学会去照顾她，那样笃定将最好的都给她，他对她越好她回忆起来就愈加茫然，到底是什么阻碍了他们在一起？很多年后的叶安依旧找不到答案。只记得高一那一年她对未来有多么憧憬，高二迎接她的事实就有多黑暗。
　　高二刚开学不就沈肆言家里就知道了两个人不清不楚的关系，叶安也是在那时真正见识到了世态炎凉，真正懂得自己想象的世界有多么的单纯可笑。
　　沈肆言的妈妈华婉——事业上的女强人。首先要求沈肆言和叶安断绝关系，沈肆言以沉默对抗，华婉以对待事业上铁腕手段来对待她的儿子——第二天沈肆言没来上学。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沈肆言依旧没能出现。
　　林嘉书首先找到了叶安，沈肆言在华婉有事离开的时候用家里的座机给林嘉书打了电话，说明原因后只让林嘉书告诉叶安不要太担心，可林嘉书全都告诉了叶安。
　　“安安你听我说，”林嘉书语无伦次，“肆言的妈妈是一个非常……非常死板严厉的人，在她眼里没有人可以和她作对，一就是一，所以她要求肆言和你断绝关系后肆言没同意，她一气之下把肆言锁在家里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叶安问：“肆言没同意？”
　　“对，他没同意。”林嘉书苦笑，“他第一次反抗他妈妈，所以他妈妈一定非常生气。你不知道肆言从小怎么长大的，家里的事业庞大，他爸爸常年在国外，他妈妈也是女强人一个，他从小就接受各种训练，将来如何接手家里事业……他妈妈一心把他训练成和她一样的商业机器，他一向不敢忤逆他妈妈。”他看了看叶安，“你是唯一的例外，可见你在肆言心里……有多重要。”
　　“他家在哪里？”
　　林嘉书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我去找他妈妈。”
　　“你找死啊！”林嘉书后悔跟她说这么多，“你还要跟他妈硬碰硬？信不信他妈给学校施加压力把你从学校调走？”
　　叶安吼：“她试试！”
　　林嘉书噤声了。
　　那天他没同意带叶安去找沈肆言，第二天沈肆言就来了，身后跟着华婉。叶安和林嘉书进老许办公室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华婉坐在沙芳上，沈肆言在她旁边站着，沉默的宛如一幅画。
　　叶安很快冷静下来，第一眼看向沉默抽烟的老许：“老班你找我？”
　　老许看了她一眼，声音闷闷的：“肆言家长要找你，不是我。”
　　华婉找的的确是叶安一个，但林嘉书执意跟来，她也没有拒绝。
　　叶安深呼吸一口气，看向华婉：“阿姨。”
　　“你无须叫我阿姨，咱们本来也没什么交情，我今天来只是想看一看，能把我儿子拿的这么死的会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华婉微笑，“肆言因为你已经在家和我冷战三天了，我的耐心也已经用尽，所以我今天来是想有一个了断，叶安对吗？我希望你能和我儿子从此断绝往来。”
　　“阿姨您误会了，我和沈肆言……并没有什么关系。”叶安试图解释，“只是好朋友而已。”
　　“可肆言他承认很喜欢你，这已经是我不能容忍。”华婉说道，“当然，如果你觉得你做不到，我会和校长沟通将两个班的位置调开，并且换掉十九班的班主任，这样的话许老师也可以轻松一些，但是你一定不希望十九班因为你而换到全校最权威的老师对吗？”
　　叶安将视线转移到沈肆言身上，可是沈肆言垂着头，并未看她一眼。
　　华婉冷笑：“不要试图从肆言身上获得什么帮助，我的儿子我很了解，他为了你和我绝食对抗已经是极限，我今天来是心疼他的身体，他会听从我的安排，所以请不要动摇你的选择。”
　　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叶安的喉咙，她半信半疑的喊了一声：“肆言？”
　　她期待的回应没有有出现。
　　“小孩子天真一点是好的，你也知道我没必要骗你，对吗？”华婉画着精致眼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希望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今天特意推掉了一上午的行程就是为了彻底的解决你们之间无聊的感情游戏，所以请你答应我，我从许老师那里了解到你是一个品行都很好的人，所以我信任你的承诺。只要你承诺从今以后再不和沈肆言见一面，我即刻就走并且可以给你们学校投入一大笔资金建成你们的篮球馆；当然如果你执意——那么对不起，我说到做到。”
　　叶安脊背发冷，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她站在沈肆言母子对面，一个人孤军奋战孤立无援，为的是守卫两个人之间原本商议好的未来，可是那个人呢？他放弃了自己。
　　叶安想起昨天林嘉书跟她说的话，似乎又找到了坚定自己信心的理由，这么多年沈肆言都不敢反抗他妈妈，而她已经是破例，他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难得，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坚持下去吧，只是他不能再为自己做些什么，这是他的极限。
　　“您是在威胁我吗？”叶安尝试微笑，“您用这样的条件逼我去选择，我似乎只有一个选择。”
　　“是的，你只有一个选择。”华婉毫不在意，“我欣赏你的魄力，虽然这建立在你的幼稚之上。”
　　叶安要被激怒了，她与华婉毫不畏惧的对视，微笑：“如果我不答应，您会将老许从十九班赶走，您可以试一试老许从此以后会不会真心对待二十班，您说得对，老许是一个很权威的老师，他带过那么多届学生，从来没有一届学生的家长逼迫他放弃另一个班，这是您的自私之举，您在威胁我的同时也威胁了老许。”她说的一字一顿无比清晰，“而且您似乎一直在误会我和沈肆言的关系，我说过了只是同学关系，就算互相存在好感，但是这并不会影响他的学业。”
　　沈肆言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她，叶安报以安慰的一眼。
　　“原来还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良久，华婉笑了，“那么，换个方式。我们再来谈一个交易。你看上了肆言什么？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或者需要出国留学的机会，我可以安排。肆言是个很理性的人，我相信他不会为了你而影响自己的学业，而你好像也想错了重点。肆言身边并不允许你这样的女孩子存在，你是他的累赘，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叶安想要爆粗骂人了，她连连冷笑：“您在贬低我的友谊。您觉得世界上所有东西都能用利益解决？您觉得我和沈肆言交朋友是为了您的财产或者为了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
　　她讥讽的笑：“嘉书曾经和我说您是事业上的女强人，我相信，但是您不该拿商业上那些尔虞我诈衡量所有事，导致您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肮脏的。”
　　“我这样的女孩子是指什么？普通家庭的？配不上沈肆言的？在您眼里沈肆言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您以为沈肆言堪比阿拉伯王子需要选妃么？您太高估沈肆言了，他不过也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的品格称得上令人欣赏，任何一个富二代像您一样对任何事不屑一顾，谁都可以看不起他，同样，我对您的世界观感到怜悯。”
　　华婉不再笑了，她深深地打量着叶安，最后她侧首看向沈肆言：“肆言？我想你应该劝劝这个姑娘，她还是很固执，我想你会劝动他的。”
　　叶安急忙说道：“我知道你在家和你妈妈对抗，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你相信我一定会解决的……你不要太为难。”
　　华婉勾了勾唇角，沈肆言轻轻抬眼，一双丹凤眼狭长漂亮，他看着叶安，叶安一脸坚信，她坚信沈肆言和她所想的一样，她一直都是这么勇敢，坚信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是美好的，就连遇到沈肆言后，沈肆言也不忍心告诉她与美好相对立的一面有多黑暗，他要怎么才可以让她相信他妈妈真的可以说到做到？他说什么都只是徒劳。
　　“叶安，”他说的很慢，“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叶安听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沈肆言，问：“你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沈肆言说的更清晰了一点，“权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我，叶安，我很抱歉。”
　　老许摔门而去。
　　他从小到大被束缚惯了，他和叶安从不曾处于同一个世界，他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忤逆华婉，他再清楚不过了，而他更清楚的是，如果叶安再和华婉对峙下去，吃亏的只有叶安。
　　他自己没有勇气，连带着将叶安的所有勇气用一句话耗尽。
　　她死死的盯着他，她倾尽全力去喜欢的人，林嘉书嘴里为了她绝食抗议的人，怎么是这个样子？就这样，放弃了。
　　叶安无话可说。
　　时间都静止在这一刻，办公室里一片沉寂。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叶安开口了。
　　“好。我同意。”
　　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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