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的时间

　　1
　　当西木野真姬赶到家的时候，东条希和绚濑绘里已经从医院回来了。
　　阿海被东条希抱在怀里，绚濑绘里除了原来右手臂上的伤外，又多几条绷带缠在左边的手臂上。
　　东条希和绚濑绘里像往常一样在道场旁边的小店喝着咖啡等阿海，突然看到一个黑衣男子抱起准备出门的阿海，上了一辆面包车。
　　“混蛋！”东条希回头叫住准备启动摩托车的绚濑绘里，自己坐在了驾驶的位置，“坐到后面。”
　　“抱稳了！”
　　绚濑绘里刚背后环住东条希腰身，摩托车就瞬间加速到最高速向面包车逃离的方向追去。
　　“帮咱看好它往哪个方向逃了！”
　　“是！”绚濑绘里紧紧地抓住了东条希的衣服。
　　在大学期间东条希曾经是学校赛车队的一员，如果不是突然一场意外伤了左腿，估计已经成为了职业选手。
　　很快在绚濑绘里的指引下，东条希已经追上了面包车。
　　“希，保持车速一致，让我和前车窗平行。”
　　“好。”
　　“呯”的一声，竟是绚濑绘里取下了自己的头盔砸碎了面包车的前车窗，只见绚濑绘里从摩托车车垫轻松地一跃钻进了面包车里。
　　“绘里里，小心！”东条希紧张地像心脏要从口中跳出来。
　　面包车前进的方向变成了歪歪扭扭的“Z”型，应该是绚濑绘里在抢面包车司机的方向盘，东条希总担心车会撞向了路边的石基。
　　突然面包车一个急刹车，一把沾着血的匕首从破损的车窗掉落，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从车上滚了下来，还有一个蓝色衣服的男子从另一侧的车门冲下车，东条希认得就是抱走阿海的那个男人。
　　东条希连忙停车挡住了他的去路。
　　“别动！”还在车内的绚濑绘里一手搂着阿海，另一只手握住的枪抵住他的后脑勺，脚下踩着的是另一个趴在车厢的男人的脸。
　　东条希把瑟瑟发抖的阿海抱在了怀里，手臂上又多了两道血痕的绚濑绘里把被电线捆住的三个男人都交给了刚赶到现场的警官。
　　西木野真姬蹲在了一直躲在东条希怀里的阿海旁边，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可是紧紧抓住东条希衣服的小手透露着阿海的不安。
　　异常安静。
　　“抱歉。”首先开口的是绚濑绘里，“这两天那辆车已经出现在这里附近几次了，但是我都没有放在心上……”
　　“是我不好，今天应该是我照顾小海……”
　　“现在不是要开批判大会。”东条希抚摸着阿海的头，“小真姬，今晚你来陪一下小海吧。”
　　“好。”西木野真姬接过东条希递过来的阿海的手，把阿海领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该回去了。”绚濑绘里起身要离开。
　　“留下来吧。”
　　“啊……不……我还是先去一趟分局看看他们查得怎么样了……”像是有意躲避东条希一样匆忙地往大门快步走过去。
　　东条希挡住了被绚濑绘里的去路，“咱要你留下来！”
　　“希……”绚濑绘里很怕看到东条希生气，因为她永远都是带着笑容，记得上一次生气是因为自己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星期。那时候东条希在绚濑绘里出院当天就飞到了外国，三个月内没有回复绚濑绘里没有任何信息。
　　怀里一沉。
　　传来东条希带着哭腔的声音。
　　“对……对不起……”绚濑绘里不知道该不该抱紧她安慰她。
　　“咱好怕……”东条希紧紧地搂住绚濑绘里的脖子，把头埋在了她的肩上，“害怕会失去小海，害怕会失去……绘里里……”

　　2
　　阿海抱着怀里的兔子背对着西木野真姬，一动不动。
　　西木野真姬知道她没有睡着，知道她的害怕，但是她却不肯说。
　　阿海总是这样，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藏起来，就像担心会给别人造成麻烦。
　　这样的孩子才真是麻烦。
　　西木野真姬好像没有资格说阿海，因为东条希也说她是这样的人。
　　所以我才知道你难受。
　　“小海，”西木野真姬躺下从背后环住了阿海的腰，贴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真姬姐姐和希姐姐，还有绘里姐姐都是你的家人，不要把我们拒之门外好吗？”
　　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我现在觉得有些害怕，小海可不可以……抱我一下？”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西木野真姬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句话似乎奏效了。
　　怀里的人迅速放开了抱着小兔子的双手，转身埋在西木野真姬的胸前，两只小手抓紧了她的衣服。
　　“呜……小海……怕……”最终还是崩溃了。
　　“对不起。”
　　小脑袋摇了摇。
　　西木野真姬想起初中被班上的同学欺负，回到家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作业，母亲进房间把自己抱在怀里，眼泪最终还是决堤了。
　　“真姬，你要强大到不会被其他人欺负。”
　　可是，直到现在，还是依然没办法保护自己，也没办法保护在乎的人。
　　“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西木野真姬听到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想起自己一晚上还没东西下肚，看到阿海终于安稳地睡着了，小心地撑起身子，走了出房间。
　　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准备走出厨房的时候想了想，又打开了冰箱，挑了支啤酒，顺手打开了瓶盖。
　　远远就看到站在阳台上的背影。
　　西木野真姬知道她会失眠，因为阿海，也因为绚濑绘里。
　　东条希喜欢绚濑绘里，绚濑绘里喜欢东条希，西木野很早就知道了，身边的人心知肚明，两个人自己也清楚，甚至知道得比西木野真姬更早。
　　还记得答应东条希交往请求的那天两个人在校门遇到了绚濑绘里，当时看到她望着两个人牵着的手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东条希握紧西木野真姬的手泄露了她的失望。
　　“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分手西木野真姬提出的，实际上她并不认为两个人的关系算得上是在交往。
　　“嗯。”
　　也只是由牵手的动作变成了挽臂就完成了分手的整个流程。
　　第二天西木野真姬再次在校门遇到绚濑绘里，被她扯着衣领质问为什么要和东条希分手，那神情看上去就像要把自己撕碎。
　　“你认为呢？”西木野真姬拨开了她的手。
　　本来西木野真姬想回答“与你无关”，但是转念一想也不是无关。不过原因是什么都无所谓，结果都是一样。
　　西木野真姬曾经以为她们两个只是太别扭，直到某一天东条希带着她去见了在病床上因重伤昏迷着的绚濑绘里。
　　在步入大学后绚濑绘里就被公安科特别支队选中开始培训并执行任务，没有人知道哪些任务的具体内容，东条希也未曾问过，但是谁都看得出来那些任务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所以绚濑绘里从来没有表白过，东条希也说过她不会主动表白。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耗着，过了十年。
　　东条希说西木野真姬是个麻烦的人，西木野真姬觉得她们两个才是真正麻烦的人。
　　因为，她们都是害怕失去的胆小鬼。
　　麻烦的人都凑一块了，还真是物以类聚。
　　“小心着凉了。”西木野真姬把啤酒递了过去。
　　“谢谢。”东条希笑着接过了啤酒，冰凉的温度从手心传来让她打了个冷颤，“小海怎么样？”
　　“哭累了就睡了。”
　　“果然小海比较喜欢小真姬啊，咱都要吃醋了。”仰头喝了一口酒，液体从喉咙流过的感觉刺激到东条希的眼泪，“看起来咱这个监护人太不靠谱了。”
　　“认识你那天我就知道这个事实了。”双肘撑在阳台的护栏上，望着远处还有几处没有熄灭的灯光。
　　“不要这么直接啦！”东条希把头靠在了西木野真姬的肩上，“不过咱最喜欢这样的小真姬！”
　　“不怕警官大人看到吗？”
　　刚刚才稍微轻松一些的气氛又凝重了起来，就如东条希脸上瞬间消失的笑容。
　　“累坏了吧，在做梦呢。”
　　绚濑绘里接受的训练让她时刻保持警惕，连睡眠时也不例外，只有留在东条希家的时候才能安稳的入睡，因此在绚濑绘里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东条希经常会留她在家里过夜。
　　“那次意外，是因为她吧？”
　　西木野真姬问的是东条希最后一次的赛车比赛，连专业车队的领队都来到现场考察，只要东条希发挥稳定就肯定可以加入职业车队。但是东条希发生了意外，医生禁止她再参加任何形式的赛车比赛。那天，是绚濑绘里执行任务的第十天，也是东条希与绚濑绘里失去联系的第十天。
　　东条希现在经常飞到国外去工作，原因就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分散注意力不去担心绚濑绘里的安全问题，可是西木野真姬看得出来不怎么奏效。
　　“小真姬，你说酒精真的可以壮胆吗？”东条希没有回答西木野真姬的问题。
　　“酒精是可以提升人的兴奋度，但是没有确切的数据证明酒精和神经的兴奋情况有必然的联系，更多情况下是一种心理兴奋剂，不过只是喝酒的人认为酒精会提升兴奋度，给自己一个借口去做自己平时不敢做的事而已。”
　　“真不愧是西木野医生，”东条希晃了晃手里快见底的啤酒瓶，“连咱的后路也给断了。”
　　“还真是个麻烦的人。”
　　“被小真姬这样说真不甘心。咱啊，还是个胆小鬼呢，害怕会失去小海，害怕失去小真姬，害怕失去……”
　　“比起‘未曾拥有就不害怕失去’我更希望靠自己的努力把美好的一切留在身边。”
　　“明明我比小真姬大两岁，为什么看起来小真姬更像大姐姐呢？”东条希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放空瓶子放在了阳台的地面，朝西木野真姬抛了个媚眼，“我先睡了，真姬姐姐晚安。”
　　“我也是个胆小鬼呢。”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顺手捡起的啤酒瓶被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里，发出了“锵”的一声。

　　3
　　“真姬姐姐，起床啦！”
　　西木野真姬睁开眼睛看到阿海正站在床边摇着自己伸在被子外的手，瞥了一眼闹钟。
　　才7点而已。
　　头感觉要裂开了一样。
　　稍微用了点力就把阿海拉到了床上，转身把人一抱，又准备继续进入梦乡。
　　“真姬姐姐今天还要去研究所呢！”客厅外挂着的日历总是记着西木野真姬的工作时间和东条希回家的时间。
　　“今天请假了，”头埋在了被子里，“小海陪我再睡一会……”
　　“唉？等……”听到安稳的呼吸声，阿海思考了一会，虽然这个动作不太舒服，还是决定闭上了双眼。
　　等西木野真姬再次睁眼的时候，引入眼帘的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纯净的颜色，就像一眼就可以看至心底。
　　“现在几点了？”声音还带着沙哑。
　　“已经9点了。”阿海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满又有些担心，“真姬姐姐是不是不舒服？我去给你拿药……”
　　“只是睡眠不足而已……”西木野真姬伸了个懒腰，“现在没事了！”
　　走到客厅发现阿海早就准备好了早餐，但是似乎其他人也还没起来，沙发上还摆着阿海正在看的书。
　　“小海怎么开始看医科的书了？”
　　“就是突然想看看……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不懂的话可以问我。”
　　“嗯，谢谢真姬姐姐。”
　　这时洗漱完的绚濑绘里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坐在了饭桌旁。
　　“希呢？”
　　“还没醒呢。”绚濑绘里开始整理已经松开的绷带。
　　“我来吧。”西木野真姬拿出了急救箱，“伤成这样就不要做大幅度的动作了。”
　　“呃……哦……”绚濑绘里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呃……真姬……那个……谢谢你……”
　　“嗯？”西木野真姬疑惑地望了绚濑绘里一眼。
　　“就是……昨晚……希跟我……告白了……”
　　“是吗？”西木野真姬嘴角扬起了不易被察觉的笑容。
　　“其实我很害怕出勤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我说……以后无论什么情况，都一定会回到她身边的。”
　　西木野真姬的把手里的绷带稍微拉紧了一下，绚濑绘里发出了一声惨叫，吓得在书房看书的阿海也连忙跑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真姬！你……做什么！”
　　“我觉得我可能要对情敌做些什么来表达一下对前女友的尊重。”
　　“真姬，你一点都不适合说冷笑话……啊！”又换成了另一处伤口。
　　一个枕头飞了过来，西木野真姬侧了一下身躲过了。
　　“小真姬！不许欺负绘里里！”还没睡醒的东条希抱着个枕头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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