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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rry
『那时候,我以为我很了解自己,也以为自己很了解他』---Jerry
( Jerry視角)
这年纪男孩也经常聚在一起聊些垃圾话杀时间。
男人与男人之间一旦下流起来,最是没底线的,所以这些话通常不会拿出去跟别人说,更不会在女孩子面前提起。所谓废话,其实三分之二也大抵离不开女人,交了女朋友的,在私下往往会为了炒热气氛而出卖自己的女朋友,把那些专属於情人间的闺房隐私全抖出来,他们管这叫助兴,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腦地說,什麽姿势能让对方更兴奋丶什麽时候她会叫得最销魂。
他们对这类话题似乎乐此不疲,按照他们的解释是,爆料完这些小事,接着再去联想平时白天那些矜持到不行的女生,比看A片更加刺激。看着那群人热忠的贱样,有时我不禁觉得他们有些变态,瞧他们听得一脸认真的神情,个个都像在脑海里意淫自己兄弟的马子。我最多只是听,不会加入话题,虽然我也爱『玩』,但我自认起码还保有点道德操守,小人与炮/友都是得罪不起的。
唐雅正跟于俐绮再一起後曾问过我,为什麽不找个定下来?那时我抽着得,还是他大一时送给我的那两条黄鹤楼,过了一年,我也只抽完一包,原因有两个,一是我嫌它味道淡,二是我一直没舍得把它一下抽完。当然,唐雅正并不知道。
当时我靠在男宿舍的楼墙边,细雨飘飘,看着屋檐外一把又一把的伞,我不知那时自己的表情在唐雅正眼中看起来到底是怎麽样的,但我想我应该是成功地唬住了这个人精。具体是怎麽回答他的我自己也忘了,只依稀记得说了很麻烦丶觉得不自由之类的屁话。身为一个专业的浪子,这大概也是最佳答案。
-----难道我还能直接告诉唐雅正,因为我看上的是你?
唐雅正笑笑,「你玩,她们也愿意给你玩,你也挺行。」
这话听起来太刺耳,我忍不住带些讽刺的笑容反说,「她们也在玩我。」
他不语置否,伸手跟要了枝菸,我下意识就把那精致的菸盒递过去,接着才想起,这家伙不是戒烟了吗?
看清我手中的菸盒,唐雅正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猛然被他看得有些心虚,竟然知道他要说什麽。果然,他抽出一根後就问我,「你怎麽还没抽完?」
我没答,却故意模仿他的语气反问「你不是戒菸了?」
唐雅正挑起一边眉毛,菸叼在嘴角,每当这种时候他身上倒有点港漫里頭古惑仔的气质,有些猖狂,有点不羁。忽然间,他凑近我的脸 ,我没闪,他叼着的那根菸已经抵上我燃烧到只剩三分之一的菸头上。
这场景让我忍不住联想到我们第一次认识的那天晚上。那时在球场边,我摇晃着燃不出火的打火机,他就坐在一旁,砰砰砰------一时间,我们之间只剩下篮球弹在地上又打在篮框上的声音....
现在就跟那时很像,似乎什麽都一样,却又完全不一样。
人是一样的两个人,一样在抽菸,一样的安静,一样的相对无言。
不同的是,多了一场细雨。
不同的是,我们的关系。
不同的是,那种幽微如点点爆出的火星的感觉。
由於靠得太近,我几乎能看见唐雅正脸上细微的汗毛。我们的脸,只剩两根菸不到的距离。夹着菸而弯曲的关节,随着吸气而微往内缩的两颊,略眯起的双眼,直挺的鼻梁,还有黄鹤楼渐渐燃起的橘红火光...
白色菸皮缓慢而生动的在明灭之间卷曲起来。
我又闻到了菸草燃烧的味道,是从唐雅正鼻腔窜出来的淡色烟雾,我已经脱离了纯情的年纪好些年了,那一刻,我的手指都不免要发出颤抖。
整个校园顿时又那样靜置下來。
无论是雨打在伞顶上,还是打在地上,无论伞是啪地声撑开,还是唰得声收起,无论从眼前走过去的伞皮是透明的还是紫色的,都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那一边再活跃,也渲染不到这一边来,整颗地球都再转,只有我们脚下踩得这块方圆之地,是被遗弃的。
----只是借火。
----我知道。
----也只是借火而已。
我抽我的堙,他借他的火,借完了,任他他拉回了正常的距离。我留不住他。我仍处在那种幽微的迷离里,不可自拔,接着心不在焉地听见唐雅正说,在她面前不抽而已。我一下回了神,爆出的那单音的脏字,纯属一种情不自禁。
说实话,我几乎分不清那秒我到底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那点开怀。不过当我越来越清醒,体内那股怪异的无名火,也越烧越清晰,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笑开。
几个月了 ,包括我在内,很多人都以为他是真的戒了菸。只因为他提过于俐绮不喜欢菸味。後来他越抽越少,要知道菸会成瘾性,戒掉不容易,高子腾他们都诧异於唐雅正的改变,纷纷都亏他这是找到了真爱,因为于俐绮,唐雅正戒了万恶的尼古丁 ---------------我在心底冷然,真爱,去/你/妈/的真爱!
明明唐雅正骗得是素不相识的于俐绮,可愤怒却跟那些毫无攻击性的细雨一般落在我身上,可想来又觉得自己很无聊 ,他骗她,关我什麽事?
球场俨然已变成第二个公众吸烟区,形形色色的菸盒,有几个还落在了地上,处处是呛辣又伤身的二手菸。回头去瞧唐格,球场夜间的排灯从他的头上打下去,原来这个得天独厚的人生胜组 ,罩上参差的阴影也不过是这个样子。
盯着远处的雾蒙蒙的篮框,我佯装不经意地问起,「要是她发现会怎麽样? 」
过了十多秒,只听他答,「还能怎样?」语气乍听之下甚是无所谓,只可惜我看见了他的表情,就无法真的不当做一回事。
唐雅正嘴角虽是勾起的,却没在笑,整个人显得阴阳怪气,有些不协调。或许当时我的问题不够明确,一句怎麽样,是她会怎麽样,还是他会怎麽样?唐雅正答的那句能怎麽样,指的是他自己能怎麽样,或是她还能怎麽样?
我似乎变成了一个娘们,在这种文字细节上无意义的钻牛角尖。
其实无论是他在追求的她的时候或是在一起之後,我都有察觉到,唐雅正面对于俐绮,多数时候还透着一点不得要领的挫败。我为什麽能看出来,因为这就跟我在他身边,却也只能是兄弟的这件事差别并不大。直到他碰上于俐绮,我无疑在他身上,二度看见我自己。
可能对于俐绮那种极度莫名的好感,就是在那时候诡谲的心情下成形的吧。因为有她在他身边,唐雅正才有如此罕见的无能为力的表情....是了,原来在他身上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就叫做无能为力。原来,就算是Gary,就算是他唐雅正,也有拿一个人不知道该怎麽办的时候。这个发现,终於稍稍降低了我长期以来累积在心底的不平衡。
我感到一阵畅快。他终於從雲端摔了下来,甚至摔得比一般普通人都要更弱势的坑裡。原来,我们不仅是同一类人,更是天涯沦落人。
闭上眼,我想起从前高中时的夏季。那年刺毒的阳光,穿过那排榕树绵密的绿叶与黑色的气根,无情地晒在於底下乘凉的学生身上,那时我跟我高中最要好的兄弟一起从阴暗的树下,痛苦地往上望,这时一阵微风意外地吹来。
本来他跟于俐绮在一起的事没多少人知道,可後来一同居,几乎全校没人不知道他们俩搭上了。唐雅正彻底了陷入所谓热恋情的疯狂,他不只一次在我们兄弟面前说过,她有多迷人,彷佛深怕全世界有人不知道一样。唐雅正形容得方式相当隐晦又搧/情,黯下的眼神不是真正的暗,那种黯,更像是走进电影院里,真正的重头戏开演前,场灯真正暗下去的瞬间,我并不是很想听,可唐雅正就在我眼前,我避无可避。
他特别喜欢还原当时的情景,尤其事只剩下我们俩得时候。他的手会一边故意在我背後游滑,一边叙述于俐绮的皮肤有多滑。我从未如此厌烦这种感觉,手却矛盾地不想拍开他的手背。
他说,大部分的早晨,他都比于俐绮醒得早。可他会故意不叫醒她,只因为他最爱看着于俐绮熟睡的模样。在床上撑起头往下望,四十五度俯角,就是一幅最性感的画。
他又说,她是标准的懒骨头,懒得动丶懒得生活丶连爱也懒得说。
我几乎能听出他语气里头掩藏的幽微的不甘,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我总算明白了为什麽老一辈总会说爱到卡惨死。这个人啊,真是踢到铁板了。
唐雅正应该能去开个两/性讲堂。底下那群围着他男生活像一群走火入魔的邪教徒,我偶尔敷衍地给几声回应,无疑觉得时光拖沓又磨人。烟越抽越凶,或许连我都没发现,自己并非真的那麽想抽烟,不过是借由这个动作让自己从那种躁郁里分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越常带着学妹学姊回套房里过夜。都是你情我愿的。结束後也不会有太大的争议。白天在校园里相遇还是朋友。像我这种人,总能吸引一票外表看不出来,但内在性质差不多的女人,人说物以类聚,果然如此。
我的风云程度,跟唐雅正代表的那种正面性质肯定不相同。刺青丶留发丶放荡丶花心,这四个词汇摆在一起放在同个人身上,延伸出的话题足够那些爱好八卦的男女讨论整个学期。我的坏无疑是公认的。却仍有人天真地说想跟我谈恋爱。对於那些飞蛾扑火的女人,起初我心里曾觉得奇怪,不过我并没资格说她们,因为我也一样。
----我把日子过得越来越荒唐,却不是很在意。因为连我自己都渐渐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有几个夜晚,做/爱後我依旧难以入睡。
转凉的体温大过生理的疲倦,它形成一汪混浊的漩涡,任我补进去的再多,也永远不够。一旁的女孩睡死了,我还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只知道绰号,空气中种女人家身上细致的香气,我赤/裸地卧坐在床头,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打火机。
闪烁的火光在漆黑的小套房里成为唯一能具焦的光点,盯着它,催眠似的,脑子里一下塞满唐雅正的声音,以及唐雅正提起于俐绮的每个表情。
还真不知道唐雅正连说故事都如此擅长。
于俐绮的每个动作眼神,透过他强大的语言功能,活灵活现地在大脑中组成一副副定格画面。一字一句都在引动人的神经,一次次加深我的瘾。有时光是回想着,血液都能翻腾。我哑然苦笑,没想到成为了自己曾经鄙视过的那一类人,只是我混淆了性幻想的对象。那时候,冲脑的欲念,脑子里既有唐格的声音,又有于俐绮迷幻的身影,那种感觉太过光怪陆离...好几次我差点搞不清楚这阵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究竟是冲着唐格本人,还是那个我完全不熟却又被我过度幻想出来的于俐绮。
----我已经有点疯了吧。
----时时刻刻,心心念念,被这种双重的刺激压榨着。
----我真的疯了。
----才会在大二即将结束的那年,在球场那场三对三斗牛的午後,凭藉那股完全消退下去的肾上腺素跟唐雅正开了一个不算玩笑的玩笑。
一身的苦汗,浸湿了背心,从毛孔渗出的水花不时往下掉,在水泥地上开出了花。
心跳还未从球场上剧烈的奔走後恢复,站在投币饮料机前,我按了一瓶宝矿力,塑胶瓶落下,咚咙,我蹲下去拿,背对着那个人,呢喃般地说了一句话。
话。
真话。
玩笑话。
「晚上睡你那吧。」也许是问题来得太过突然,转过身,只见原本还在选饮料的唐雅正愣了下,似是没听清,又似不确定。
那时他早已经跟于俐绮同居了。没人不知道。
我还蹲着,心在狂笑,脸也在笑,嘴上也在笑。汗水满布,心脏.....不,不只是心脏而已,而是五脏六腑,都在跟着暴动。他/妈/的/我还能干麻?
我站起来,走近他,手脚一切都被原始的意识牵动着,我听见自己以及清晰的口吻,以同归馀烬的心情说:「我看上你很久了,想/上你一次行不行?」
我不清楚自己当时的神情是如何,但我想聰明如唐雅正一定能从上面看出點蹊蹺來。眼睛跟嘴不一样,嘴会说谎,可眼神不会骗人。
---也许我正趁机以一种比较不丢脸的玩笑模式在告白。
---他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
---所谓冲动也是这样的,明知不可能,也想要堵一堵丶拼一拼。
---那时我已经感觉不到一点紧张。
---因为我早已麻痹。
---最差的结局不过是形同陌路,或许我希望,其实就是这种结果。
永远也不会有男人无聊到去开自己性向的玩笑。以前我就说过,唐雅正是个人精,几秒钟过後,我如愿见他皱起了眉头,眼神沉得再也让我看不透。
对望的期间,经过饮料机前的人很少,我看不懂他在想些什麽。与我为伍的,只剩下心跳与时间。只见唐雅正忽然做出一个左顾右盼的举动,顿了顿,又对我说:「你在说什麽?」
虽是问句却听不出疑惑,但同样看不出厌恶或者其他什麽,他的表情我很难形容。
但不管他是什麽心情,我都不在乎了。我现在终於能对自己承认一件事,那就是我遗传到了我生母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当不了情人就当朋友的退而求其次的态度,不适用在我们这种本性带点狂的人的身上。我本来也没期望过与唐雅正他会有好可能,也不会没了他就活不下去,我负嵎顽抗的,只是命运。
我拒绝成为那只在无形的刀下还不懂挣扎的待宰羔羊。
我双手放在口袋里,带着豁出去的心情。也许唐雅正会觉得恶心,也许从此我们再也作不成朋友。但那又怎麽样呢?最初,我本来也不想当他的朋友。
向前走一步,我收起所有的表情,即是面无表情,我告诉他,我喜欢你。但因为太喘,这四个字被我说得支离破碎。
包围我们的正是夏季蝉鸣。
烘烤我们的是毒辣烈日。
在偏僻的饮料机角落,不时还能听球场上其他学生运球与欢呼。
几十秒沉默的过程,这面墙前只有我们,或者说只剩下我自己。时光彷佛倒带回到国三那日傍晚,那个血淋淋的回忆。
恍惚之间,我握紧了拳。是谁说过习惯下意识握拳的举动是缺乏安全感的投射?我不同意这说法,其实我不怕死。也不怕疼痛。只是不喜欢被扔下而已。
我就被无预警地扔下一次。那个女人。全世界最不该丢下我而独自离去的女人。
眼前的大男孩原本弯着的腰渐渐挺直,仍是目不转睛盯着我,像在研究着什麽。大概真是察觉到什麽不对头了吧。唐雅正非常聪明,可能是在确认我的语气有几分可信?也许他的心中早已掀起层层的惊涛骇浪,想想当初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的时候,也是那样慌过,就算他的表情瞧不出个所以然,我也想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讥笑他,真相就是这麽残酷的!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不知道他对於同性恋抱持怎样想法,我是不是应该换个方式告诉他,其实我不是同性恋,只是好死不死地喜欢上的那个人,是个你而已。不过这又太肉麻。所以我还是没有开口,气氛也只能继续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雅正朝我笑了一下,脸上又恢复了平时那张招牌笑容。他依然什麽都没说,只是若无其事从饮料机口拿出脸瓶保矿力,扭开瓶盖,仰头就灌。
出了一层薄汗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就跟往日我们打完球後的习惯一样。却没有我预期的撕破脸,没有预期的解脱,我的情绪又悬了起来,好像又回到一分钟前,我蹲在饮料机前的时刻,好像其实他什麽都没听到,又或者是我什麽都没说。其实一切,压跟没发生。
他表现地太过正常。我觉得自己低估了他。
这时球场传来了叫骂:「你们俩他妈磨蹭什麽!快点!」
唐雅正走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走吧!
原来这就是他敲得如意算盘。想当作什麽都没发生。
----一句,走吧!
----他留个正常的背影给我。
----於是我惊悚的告白就这麽结束了。
----结束了。
----或者說一切打回原形。
----没有好结局,也没有形同陌路。
----唐雅正选择当做什麽都没有发生。
----彷佛作了一场白日梦。
醒了我还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谁也没再提过那天的事。彷佛它真着从未发生过。他依旧过着受欢迎的日子,我我们仍有交集,看起来还是一对好朋友丶好兄弟。
他对我的态度,没变,变的是,我开始看不懂这个人。
以前我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我错了,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没弄懂过他。
-----然而,这个故事说到这里,也只是个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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