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归

　　慕寒清见来人不肯出声，加上白天，咬破的舌头还隐隐痛着，便也不打算再问。若是肯让人知道，怕是不会这般偷偷摸摸了。
　　她见那人手里，似是拿着什么东西，可房里太黑，她看不清。
　　来人也不理会慕寒清，径自走到她身旁，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执起她的手。猛地，便是一痛，慕寒清始料未及，痛哼出声。原来，这人，是要自己的血。
　　他要自己的血作甚？她想。
　　房里，静的吓人，只有血不断滴落的声音。慕寒清想开口喊人，可又想，喊了又能怎样，谁会理会她。她不是非要认命，而是太了解了，这命，从来都不会是自己的。所以，那人要自己多少的血，只有那人说了算，自己又怎得，做得了主。
　　血，还在流着，慕寒清自嘲地想，自己竟也会，有这样多的血。
　　那人拿起地上的东西，在手里晃了晃。似是觉得足够了，便掏出瓶东西，丢在慕寒清身旁，便匆匆离开了。
　　慕寒清看着身旁的小瓶子，是止血的药吧，她猜着。不如就这样，让血流尽吧，她自暴自弃的想。突然脑中,又是那张俊美的脸，他万一，万一，来找自己，怎么办？
　　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里，竟可以有这样多的伤情。兴许，他真的会来。
　　慕寒清楞充许久，方挣扎着起身，捡起地上的瓶子。她的手指虽已被接上，却红肿的厉害，也疼的厉害。她颤着手，费劲地从瓶子里抠出一块药膏，涂抹在那刀口上，下手真狠，她想。
　　待止了血，她将剩下的药膏尽量的涂在其他伤处，多少会止些痛吧，她想。
　　她不明白，那些人，明明是要将自己的手指折断的，可为什么还要再接上。她只知道，这些人，并没有让自己死的意思。天不愿我亡，自己又何必糟践自己？
　　慕擎怀偷偷潜入刑房，取了血之后，便拐到慕千雪的房里。不管，这血有没有用，他都得试。若没用，他真是要杀了那贱人，管他什么天谴。
　　他用脚踢了踢瘫在床前，头已经歪到榻上的柳儿。柳儿被踢醒，脑袋还迷迷糊糊的，颇为不情愿的嘟哝：“谁呀，大半夜的，烦不烦。”
　　“我”。一道冷冽的声音，自头上方响起。柳儿听见这声音，身子一颤，脑袋已是清明一片。她哆嗦地抬起头，望着那头顶上方的阴影，“老爷......老爷......奴婢......”慕擎怀不耐烦地挥挥衣袖“行了行了，你出去吧，没得我允许，不许进来”。他现在可没空理会这些。
　　柳儿听到此话，如获大赦般，慌忙跑出房门。
　　来到房门外，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她本是，要照顾昏睡的小姐的，寻思着，这半夜三更的，也不会有人来，便瞌睡了。若是早知老爷今晚会来，便是说什么，也不会偷懒的。
　　柳儿看了看房门，便想四处走走，醒醒瞌睡。她不敢走远，怕待会儿老爷有什么吩咐。
　　待她走到府中与园子相接的廊檐时，突然就有些害怕了。这廊檐，平时不知走了多少回，倒也不觉多长，可现在，竟在夜里看不到那头。
　　忽地，一声猫叫，划破这寂静的夜。柳儿，有些胆颤，她想回去了。
　　刚转身，一张蒙着纱的脸，冷不丁的横在面前。她还未来得急尖叫一声，便被来人捂住了嘴。“是我”。一道清冽冽的女声，从那人嘴里吐出。
　　是她，柳儿不再挣扎。她怎会忘，这女人声音总是清冽冽的，似远似近，飘忽的不像人的声音。就是那日，这女人，给了小姐魇香。
　　那日，慕千雪让慕寒清去一品堂买花糕，便是想着在花糕中加些腹泻的药。她是未来的皇后，若是，在这个当口有丝毫差池，爹爹即使不杀那贱人，亦会只留半条命。她打算的很好。
　　她本是想让柳儿，偷偷去买些药的，怎得，这女人便出现了。
　　这女人一直蒙着纱，纱虽说很薄，可就是看不清她的脸，就好像，那张脸，本就长得模糊不堪。
　　“我这有你要的东西”。声音冷冷清清，没什么感情波动。就像一颗石子，明明丢入湖里，却激不起任何涟漪，让人很不舒服。
　　慕千雪有些害怕地看着她，现在还是白日，这人便能肆无忌惮地入府，定是厉害的很。
　　她似是看出慕千雪的顾虑，便又开口道：“我亦恨她。”
　　慕千雪似是被人知道了心事，觉得难堪，便极力想掩饰，“我根本......根本不懂你说的什么。”
　　那女人冷哼一声，似是不屑于与慕千雪纠缠这些，只是自顾自的说：“这只是普通的迷药，你若想用泻药，我保证，你那个爹只是惩戒惩戒她。但若你昏迷不醒，你爹说不定会杀了她。”
　　慕千雪听着她清冽的声音，耳边全是那句，说不定会杀了她。她脑袋里愣愣的，真能杀了那扫把吗？
　　她看见自己，情不自禁地伸手，接过那女人递出的药。那扫把活一日，自己便不舒坦一日，她是一定要死的。慕千雪咬咬牙，恨恨地想。
　　那女人看慕千雪的模样，突然讽刺地笑出声“你当真是能耐，活在世上，便总能招人这般嫉恨呢。”说罢，便不见了。
　　柳儿想着那日的事情，愤怒地看着这女人“你给小姐的药，不是说只是寻常的迷药吗？怎得小姐便不醒了？”
　　那女人似乎也没打算跟柳儿多说，只是扔下一瓶药，冷飘飘地说了声“解药，悄悄喂给她”，说完，便不见了。
　　柳儿愣愣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她是人是鬼？她想。待回过神，她不敢再呆在这里，便将药瓶放进怀里，匆匆往回赶。回去后，见慕千雪房门，还紧闭着，便晓得老爷还在里面。她不敢再走远，便坐在门外候着。
　　待房门被打开，慕擎怀从房里出来。慕千雪昏睡着，无法喂食，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那些血喂完。这事，又不得找他人来做，所以，他已觉精疲力尽。
　　他疲倦地对柳儿说：“我倦了，你好生伺候着，若再瞌睡，便让你永远睡着。”说罢，满意的看到柳儿吓地抖了下，又道：“小姐若是醒了，便叫我。”
　　柳儿战战兢兢地送走慕擎怀，便马上来到慕千雪的卧房。她看了看昏迷的慕千雪，犹豫了一下，终是颤着手，掏出药瓶，取出药放入她的嘴里，就着水，送入腹中。总不会，有比不死不醒，更糟糕了吧。
　　翌日，柳儿还在床边点着头，慕千雪已是醒了。她觉得全身无力，嗓子干得要命，只觉睡一夜，噩梦连连。
　　她动了动，想将柳儿踹醒，可腿就是抬不动。
　　柳儿是被慕千雪的动静折腾醒的，她见慕千雪已经不再昏迷了，激动地说：“小姐，你可醒了，我去叫老爷。”
　　说完，便匆匆出了房门。
　　她生病，亦只有她爹会来看看她，她娘亲是慕擎怀正室，在她小的时候便过世了。她还有三个姨娘，两个弟弟三个妹妹 ，但他们皆庶出，慕千雪是不屑的。
　　所以，她除了有个尊贵的身份，亦是无人疼的。慕擎怀疼她，亦是不过两三分。
　　慕擎怀来后，只是训斥她两句，让她这个当口的，不要再招惹那扫把，随后，又宽慰她两句，让她好生将养几日。
　　慕擎怀出了慕千雪的房门，便来到刑房。
　　慕寒清之前，还疑惑着，这些人，会有这样好心，将自己的手指接上。现在，才明白，他们只是为了，再次将它们折断时，好有个方便。
　　慕擎怀看着慕寒清那已被折的软趴趴的手，不屑地冷哼一声，他抬脚，在那看不出样子的手上腻了腻。
　　慕寒清疼的发颤，眼里，温热的液体，止不住冲出眼眶。她想将这手砍掉。“我没下毒”，她唇角微张，虚弱地说。说罢，又觉好笑，想着，自己怎得这般幼稚了？下没下毒，重要吗？
　　“下没下，也都是你。”果然，她就不该奢望这些人，能将自己，当人看，哪怕一次。
　　这孽障的血，果然是神药。他想着。既然，都能起死回生，不知是否也可长生不老？慕擎怀算着自己的美事，眼里闪着嗜血的光。
　　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世人皆艳羡。
　　他要留她，留着她那，可能会让世人疯狂的血。
　　几日后，琼都皆传，十八年前，祸胎降于慕家，这祸胎乃万物之始，其血，是起死回生的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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