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歌尽桃花扇影风
“云珏?”还未多加思忖,一声轻唤,我回过头,看着一人立在门前,手端案盘。恍惚间,我似看见莫尧温润一笑,将碟碟碗碗放上桌。
我看他如斯温柔,也不由莞尔一笑,正要起身,却又听他开口。
“吃些膳食,小憩片刻,陪你采药去。”那声音显然不是他的,缓过眼,赫连默默立于桌边,为我摆好杯盘碗筷,正如我曾照顾他那般温柔细腻。
我轻叹口气,原本的惊奇化为平静,波澜不惊。他侧眸看我一眼,又恢复手中原本顿了顿的动作。我起身在桌边坐下,迎着窗,由着那光辉洒在我脸上。
从他手中接过木筷,回复一句辛苦,漫不经心地在菜与饭间用筷尖比划着。即使眼前再多丰盛,却仍无半分胃口。最终还是屈服,放下手中筷子,“我吃不下。”
赫连看着我沉默不语,良久,才从桌上抄起一盘炒菜便向窗口走去。“你做什么?”他不应声,只是将握着盘子的手伸出窗外,“这菜由土而生,自然是要回归土地。”
“将军曾应饱读诗书,岂不知这是在浪费?”他看着我起身,轻哼一声,还未等我反应,便将盘中菜食毫不客气一并倒下,“如若不能使你饱腹,那也是浪费。”
他绕过我身旁,径直走向桌边,又端起一盘,我一把抓住他臂膀,蹙着眉头抬眸看他,“你别倒了,我吃。”
他紧抿唇瓣,将手中碟盘重重磕放在桌上,那眼神望得我生畏。他硬生生吐出几字,像是道军令般毫不客气。
“那好,那便吃完。”
语音刚落,如明珠撒于地面,干净利落。
他大步跨出门外,头也不回,这房内又只留我一人,与一桌丰富菜肴。
看着被赫连放于桌上的饭菜,操筷盯着盘中虽可口却激不起我食欲的菜肴。想着赫连方才的动作,却又不得不将饭菜一点一点塞入口中,万般无奈。
午膳过后,我拖着疲倦身子在床铺上躺下,烈日如火,却挡不住我倦意来袭。
闭上眼,似过了片刻便立即进入梦境。大漠黄沙起,孤人难作步。满尘黄烟,却在我身旁缭绕,寻不见方向,只得茫然前行。
“珏儿。”这声音,似乎耳熟,却又若隐若现,听不太真切。再往前行,只感觉离那声音愈来愈近。黄沙四起,猛然伸手挡着双眼。模糊间,身前立着一男子。不必他转身,我已然知晓,是莫尧。
“云珏!”我正要伸手,却被另一声音喝住。他一身寒光铠甲,凌羽头盔,身披赤红斗篷,手握玄铁宝剑。赫连立在我身旁,距我咫尺之近。
我回首看着立在我面前那人,他转过身,颊上却覆着一张绚丽面具,黄金为底,宝石饰之。虽华丽灿然,无尽奢靡,却无法看清他眼眸,似隔千里。
“珏儿,只要你肯与朕进宫,朕便赐你无上财富,万丈荣誉。”他抬手,话语温润,万丈明光撒下,他至上辉煌。
赫连一把抓住我手臂,眼眸深情凝望着我。“云珏,若你同我离开,我能给你独一相守,能许你此生唯你云珏一人之诺。”
“珏儿,若你愿意,朕可助你为后,天下皆尊你为国母。此生你可为万人之上,受尽后世景仰。”
“云珏,我肯与你相守白头,为你竭尽所能求得你所追求。”
争执间,我眼前再不是他们二人,而是我等三人。我虽眼看着自己被赫连与莫尧紧紧包围,可这景象却只浮现在镜面上,我再碰触不到。
看着莫尧与赫连为我而各自下注,愈加愈盛。隐约间,我看着自己向莫尧伸出右手,搭上他一只大掌,一把推开赫连。
“你只是将军,而他不仅是我幼时伴侣,更尊为当今圣上。我之所需,他定会满足。仆从数百,又何须你来照顾?”自己颊上被贪婪铺满,眸中已不再清澈,尽是恶毒。
“啊!”
我惊呼着从梦中醒来,不间断地大口喘息,额上颊上尽是热汗。我轻拍自己胸口,扶着床沿坐起身,隔着帐帘向外看去。赫连正坐在桌前,轻捧瓷杯,细品茶水。
“你醒了?”他放下手中物件,隔着纱帘看我,“做梦了?”
听他说这话,莫名的不安钻进心底。我支吾着不知要说什么好,担心他是否听到我在梦中话语,却仍对方才梦中事情不得忘怀。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望着窗外朦胧的阳光,听着他说现已未时末刻。“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是未初吧,喝着茶,看你入睡,也就忘了时辰。”字字温润,砸得我脸颊火辣,“现离日落还早,你快些收拾,我去楼下候你,一会陪你采药。”
他撇下一句话便推门出去,为我闭了房门便踩着鞋履下楼。我掀开帘,从床上起身,从他赠予我的衣裙中取出那一袭幽蓝换上,跨出房门。
他看我踏下阶梯,直至我走到他面前方才回过神来。“果真不必试,如此衬你。”他与我相视一笑。
“走吧?”我轻唤他回神,从马棚牵了马出来,驶出漠中城,直驱沙海。
漠间驰骋虽不比平野潇洒,但却仍异常轻松坦然。方才那阵忐忑已随着马蹄下滚卷的沙尘散去,内心现已一片平静。
“貘岓山下有菥株,汨婆池旁有千胚草,采完这两样,漠中四宝便齐了。”我扳着指头一一数着,远望日头张口道:“现下距日落只两个时辰,我们快些走吧!”
赫连点头应允,同我驾马向汨婆池行进。还未到跟前,便已见往昔枝株繁茂的千胚草已不见大半,独留几处孤叶残根。
“怎会少了这么多的药株?”我手捧一簇千胚,细细观察一旁遗根,却有明显剪裁痕迹。
“这药主治何病?”赫连微蹙眉宇,我答他这药活血散瘀,加上多种良药相辅,便有愈伤奇效。
他听后连连点头,看他紧张模样,忽记起前些日子突现漠南的夏牧一族,怕他们不单是为采药而来。
“菥株只生于严寒时分,现才夏末,我们便不用去那貘岓山了,采了这药就可以了。”他顿顿点头,同我将余下药株裁剪完后,与我牵马并肩走着。
“云珏,这大漠药株与往日相比可有何异常?”我愣着看他片刻,点头以表赞同。“以往这些药株茂盛之时都会受人采摘,除去游医与药馆外也再无其他。这千胚虽对疗伤有效,往日也不见会少这么多。”
“将军....”我正要张口,却被远处一声少爷止住,听那声音,来者便是霍叔。
“少爷!”霍叔从马上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封套递与赫连。“这是从朝歌来的密函,圣上亲笔,说是十万火急。”
我看着霍叔一脸热气,急匆匆催促赫连开启密函。我虽识相地别过脸去假装欣赏边塞风光,却也期盼知晓信中内容。
“圣上召我立刻回京商议要事,要不要和我一同回去?”他紧握手中密函,从他眸中不难看出信中所指必定十万火急。
我轻轻摆手,笑着应他:“药已采完,也没别的事。那我们何时启程?”
“今夜。”
我点头,便与他们一同回到驿站。
饮食过后,回到房内收拾包袱,正要换下身上男儿服饰,却触到怀中一支坚硬。我掏出它静静凝视,更觉其上宝石耀眼生辉。
“赫连将军,我想此物该归还原主了。”我凭空将钗递出,却觉着有些生冷,又换个语气开口:“赫连将军,这钗不该在我这,你应该好生保管。”
“哎呀,这要怎么开口才好啊?”气馁之时,门却响起咯吱一声。“一个人在房里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啊.....啊?”问题劈头盖脸砸进耳中,我急忙转过身将簪子藏在身后,紧张地支吾说道:“没什么,不过在想些事情,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是要说与我的,对吗?”赫连在桌旁坐下,反倒悠哉地喝起茶来,害我一人立在床旁,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呵呵呵呵....这....我....”我紧攥着手中宝簪,身上阵阵冷汗更让我难堪起来,“咳.....”我从身后取出簪子,放至赫连面前,“这簪也不知是如何到我这里,现在也该物归原主。”
“既然在你手中,那你拿着就是。”说罢,不曾等我回话赫连便已起身走出门外,还不忘将门闭上。
我低头看着桌上饰簪,叹了声气,也只能日后再想法还他了。
坐上马车,一行人申末启程,赶回朝歌时已是继日卯时。赫连将我送至医馆门口后,便匆忙进宫面圣。望着那车渐渐远去,反倒开始祝祷,但愿此去一切安好。
还未进门,叶谨便急匆匆赶出来,欢喜地从我手中接过包袱。一张巧嘴问东问西,我只好一一作答,她却丝毫容不得我停歇。
“这才不过三日就从大漠回来了,不会是赫连厌你淘气,急着赶你回来吧?”长兄从柜后走上前来,又侧头吩咐曲南备下热水。
他轻掸了掸自己身上被扑上的一层药粉,随即便开口调侃:“不知赫连日后是否仍会带你出去游玩?怕是不会了吧....”
我哼笑着瞥他一眼,无奈尽摆在脸上,翘腿坐上一旁凳椅,“真难相信你一医神也会这样难缠,可见你我是一样的。”看他笑着摇头,便知道他又说不过我了。
“许久未去边关,此次一行,可曾发生什么趣事?”哥哥坐在我面前,打趣地瞧我,我这才急忙放下手中瓷杯,蹙眉回复。
“趣事没有,不过有件怪事!”看我一脸焦急,兄长也变得些许严肃,不再玩笑。
“我与将军采药时发现一队奇装人马,他说是曾被迁至漠东的部族重返漠南。日后,我再去汨婆湖旁,那些千胚草也少去大半。”说罢,我又捧起茶杯静思,兄长又启唇询问。
“可是某些陌生药贩采了去?毕竟行医之人,怎会不取些止血散瘀之药常备身边?”我听闻后连连摇头。
“应该不会,若是药贩又岂会所需药量如此之大的草株?我偌大苓芝堂不过每次也只取二十余株为限,而那千胚缺少了近百株。”
“加上被迁部族重现边疆,这两件事或许也会有一定关联.....”再度轻抿杯沿,我看着桌面不觉呆愣起来,“怕只怕圣上昭赫连将军前去也因此事。”
听罢,他抬眸遥望堂门外上街砖,听我幽叹一声又回过头来,关切地问我何事。“没,只是想起将军曾在塞外为我购置三身衣裙,正想着要如何还他才好。”
“若只因此事倒也简单,赫连为将,自是不愁金银。何况他身上刀伤初愈,明日备些补气血的良药为他送去便可。”他又抬眸看我,张口:“只怕你忧心之处....不止如此吧...”
我看着他似能一眼望尽的神情,急忙摆手说罢。匆匆从谨儿手中取回包袱,小跑回自己房内。我闭上房门,将包袱扔到床头,自己在椅上坐下,从腰间掏出那块无瑕羊脂玉麒麟。看着看着,又想起赫连将军曾在塞外托给我的那只古簪,从怀中取出。
两样宝物就这样静静落在我掌心之中,望着它们竟也望出了神,呆呆的坐在椅上动也不动。
直至骄阳落幕,彩霞方升。
翌日,我依长兄嘱咐提领些许补品登门拜访将军府。方才来至门前,却被门口家丁抵挡在外。
“云医师,二位将军此时皆未府中,已被圣传昭入宫,您看?”我听后颔首一笑以表了解,将手中各式药物向他递出。
“不不不,这些小奴不敢代收。”他立在眼前连连摆手,憨然一笑,“赫连将军已下令吩咐,云医师若来他将亲自接见。若逆之,必惩戒。”
“什么事?”我正欲要开口却被一女声打断,抬眼一望,一曼妙女子翩然从府门跨出。
“原来是云医师。”左絮言有礼一笑,我微微点头将手中物件向她伸出,却不似之前,被她一把接下。
“既然姑娘已代将军收下,那我便不做叨扰。”刚才转身还未离开就已听见身后家丁与那女子交谈之声。
“左小姐,赫连将军先前已下过令,您如此怕是不妥。”此等暗藏反问之句却被她一声浅笑回过,“我与赫连关系又不同于旁人,有何事皆由我担着。”
我从袖裆中取出那只簪,看着却不由地笑了。这簪又得暂由我保管,若托她一同带去,还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赶回芝苓堂时已是辰时,前堂中却人头涌动。
“所有人皆列为一队由我确诊,接受确诊者到柜台处取药付费。”我坐在桌前,看着逐渐排好队形的众人点头舒气。
“这位夫人,你有何不适?伸手,让我为你诊脉。”她看着我连连摆手,急红了脸,扑着身子在我耳边急急解释:“我只是月事不顺,想抓一两服药调理身子。”
恍然大悟后又伸出手把上脉,片刻过后提笔在纸上留下三列黑字:党参,炒白术,茯苓,制香附,白芍,仙鹤草,炒谷芽,益智仁。
又蹙眉想起哥哥曾说若女子月事不调,轻者则面色衰老,重者则终身不孕。抬眸看她面色枯黄,方才脉象又轻浮杂乱,或许真是后者呢?
“你身子虚空,脉象无律,这副药剂只是一期。服用后身上若调理渐好,便来抓取第二副药。”我浅笑着将手中药方递给她,看她一身农妇打扮,想必是已出嫁了的,随即低声开口:“当然也会助孕。”
看她黄暗脸上飘过几缕绯红才略舒口气,连忙摆手谢绝称赞,继续为他人诊脉。
三四人过后,我端起桌上陶瓷茶杯小酌几口。暗数队中还剩下八九人,又急忙放下茶杯。
“云珏!”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