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海

　　周一莞尔一早就接到杨玄其的电话：“莞尔，这边你张姐的状况不太好，立项书我已经让发到你邮箱了，你先负责修改，具体细节问题你可以给我电话。”
　　莞尔说“好”，然后问道：“你们去美国吗，那边都安排好了？”
　　“这次不去美国了，去安宇。那边的医生推荐的人，资料都交接好了，问题不大。”听语气杨玄其状态也不算很好，只是他掩饰的比较好，莞尔跟他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太了解情况估计也不会感觉到。
　　两个人就立项书的事情简单聊了两句，杨玄其就挂了电话。其实重要的部分以前基本已经确定，只是在细节问题上还可能需要一些修改。杨玄其的妻子张韵是他大学同学，两个人结婚二十多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因为张韵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先天性三尖瓣下移畸形，十岁左右的时候做过一次换瓣手术，当时很成功。随着年纪的增大，状况时好时坏，进医院基本是家常便饭。
　　学校里很少有人知道张韵的病情，即使是实验室和项目组以及杨玄其的硕士和博士也只是和张韵一起吃过几次饭，私下很少接触。莞尔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张韵好像很喜欢她，经常让莞尔去家里玩儿，莞尔恰好也很喜欢张韵和杨玄其这对夫妇。他们没有孩子，然而这么多年两个人感情依然很好，从很多小细节里莞尔可以感受得到，这种感觉让莞尔觉得很想亲近。很久之后，莞尔才真正知道张韵其实是怜惜她。杨玄其那样的人，和莞尔接触了这么多年对她的状况猜也猜到了几分，在一次闲聊中告诉了妻子，张韵好像就特别喜欢莞尔，两个人接触多了也比较投缘。另外杨玄其确实也不讨厌莞尔这个女孩子，一点不娇气干起活来毫不含糊，办起事情无论大小干净利落，待人接物尺度拿捏得很好，各方面来说确实是一个好苗子。久而久之，莞尔和他们夫妻的关系就有一点点像亲人了，他们没有孩子，张韵遗憾了这么多年，现在有这么好一个年轻人经常在他们身边于他们夫妇而言也是不错的感觉。当然这是后话。
　　莞尔挂完电话就打开邮箱接收了邮件，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往学校，她上第二节课，十点才开始，本来晚点过去没什么关系的，现在出现了这种状况，她要帮杨玄其把学校这边的事情料理好。她叫来负责写立项书的杨玄其的两个博士，三个人讨论了一个多小时，修改了一部分细节，把需要杨玄其最终定夺的几个关键地方标明，然后又把接下来一周的工作安排通知了项目组的硕士。其实项目申请基本可以确定能批下来，很多前期数据已经在整理中了，因为是一系列的项目，实验室的工作也一直延续着，没有太大的问题，莞尔也不用太费劲。
　　下了课已经十二点了，莞尔想了想还是决定周二上午去医院看张韵，顺便把立项书的一些问题和杨玄其汇报一下。她给杨玄其打了电话，对方很干脆地就告知了她病房号。杨玄其和学校请假说的是家里有事情，莞尔在别的老师学生面前自然也不会多嘴，况且张韵的病最需要的是静养。如果学校的人知道了，不管是出于对杨玄其还是人情世故方面，很多都会去看望，杨玄其肯定不大乐意这样。
　　第二天四点多莞尔就起床了，她仔细地煮了两碗白米粥，切得很碎的南瓜丁放进去，熬了两个多小时，米都熬化了，盛出来放进洗干净的保温桶里。在小区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百合花，时间早，花刚到新鲜的水珠还在上面，透出勃勃生机。她打车去了医院，还不到七点半。
　　杨玄其和张韵果然还没有吃早饭，看到莞尔带过来的粥，张韵很开心地吃了小半碗，杨玄其则把剩下的都吃了。
　　莞尔把花插在花瓶里放在病房的茶几上，刚放好，外边敲了两下门，病房门被打开，原来是医院查房。为首的医生很年轻，个子很高，长相很帅，是那种气质特别干净硬朗的帅气。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白的大褂里是黑色的衬衫和西裤，同色的系带皮鞋，浑身散发出凌冽的贵气。
　　莞尔原本弯着腰，听着门响就抬头看了一眼，独立病房的茶几正对着门，莞尔就一不小心和那个医生对视了一眼，莞尔很奇怪他看到她愣了一秒钟竟然仿佛笑了一下，她可以肯定没有见过这个医生，她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笑了那么一下。
　　杨玄其迎了上去：“岑医生，你好。”
　　岑医生对杨玄其点了一下头，问张韵：“今天胸口还疼吗？感觉怎么样？要吃点东西。可以喝牛奶喝粥，清淡一些。”
　　张韵脸色有些苍白，笑的温婉：“没什么难受得感觉了，比前两天好很多。吃的南瓜白粥。谢谢岑医生。”
　　岑医生看了一眼小桌子上还没收起来的保温盒，点了下头：“嗯，今天中午我再给你检查一下，不要有压力，没什么大问题。”莞尔觉得他对待病人和他本身的气质其实很不合，具体说就是，莞尔没想到他能这么温和地和病人说话，他给莞尔的第一感觉明明是生人勿近。
　　他又交代了杨玄其两句要注意的事情，一行人就走了。
　　杨玄其看了张韵一眼就跟了出去，这么多年了张韵仿佛也看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我这就是老毛病了，玄其就是大惊小怪。其实这种病，我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赚了。”
　　莞尔坐在张韵身边削苹果，听张韵这么说，莞尔没接话，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儿，用叉子叉了一块儿递给张韵，张韵咬了一小口，拍了拍莞尔的胳膊笑了一下，莞尔想了想还是开口：“谨慎一点儿总没错，老板在乎您，这么多年或许张姐您觉得老板是您的依靠，其实在我看来您是老板的全部支柱，身体还有精神。”她总是叫杨玄其“老板”，以前读博士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叫，尽管他并不是莞尔的导师，莞尔也这么叫他，工作后也没改掉。
　　张韵递过叉子，笑着说：“你看得倒是透，不过我还是觉得连累他，比如孩子。”一提到孩子，张韵在看得开也还是叹了一口气，“玄其有多喜欢孩子，我知道。”
　　莞尔又叉了一小块苹果，张韵摇了摇头，莞尔放回盘子里这才笑着小声说：“实验室里的硕士和博士肯定不同意您这么说，他们怕死老板了，说实话，我原来也怕。不过现在好了，我可以跟您告状。”
　　张韵听她这么说知道莞尔在逗她开心，她也真心笑了，这时杨玄其进来，问：“你们俩笑什么呢？”
　　张韵温柔地说：“我们在说你坏话。”杨玄其走过来轻轻拍了张韵的头发一下，把莞尔叫过去两个人很快敲定了立项书的所有细节，最终定稿还是交给他的博士，莞尔负责审稿只把终稿交给杨玄其就行。
　　莞尔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告辞。临走时对张韵说：“我明天上午没课，给您送点粥，您想吃哪种？”
　　张韵刚要拒绝，她知道莞尔今天早上熬的粥得很长时间，前后的时间算下来莞尔必定很早就得起床，杨玄其就说：“紫米粥吧，上次在我家吃觉得那个不错。”
　　莞尔点头说好，拿了保温盒告辞离开。
　　她刚走杨玄其就说：“莞尔实心眼儿的，你就算说不让她过来，这孩子一定还是会来。”
　　张韵也没再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她也真是可怜。”
　　杨玄其笑着揉了揉张韵的头发，想了想还是诚实地告诉她：“岑医生在这方面有很深的造诣，美国那里好几位教授很看好他，这方面咱们无需担心。现在大家一致建议都是保守治疗，平时多注意，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你身边总要有人我才放心，我们找一个保姆吧？”
　　张韵点头说：“听你的。”她原来一直不怎么同意找保姆，杨玄其提了好几次她都没说好，这一次她同意是因为莞尔说的那一句她是杨玄其全部的支柱，她也一直知道，她想让他放心，生命于她而言艰辛却美好，她很珍惜，为自己更为他。
　　接下来张韵又在医院住了十来天，莞尔真的是每天早上都来，这么多天早上的粥都不带重样的，张韵的气色也慢慢好了起来。工作日的时候莞尔每次都是一放下粥就赶往学校，就是周末过来在医院里待一会儿陪张韵说说话儿，直到张韵出院她也没有再见过那个岑医生。碰见过几次查房，也不是那个岑医生过来的，莞尔有一次就问了杨玄其，杨玄其刚看完看一篇学术论文，没回答莞尔的话，指着那一本被他扔到一边的期刊杂志说：“一派胡言、毫无逻辑、数据肯定有问题！”过了一会儿好像又想到莞尔刚刚问他的话说道：“他姓岑，安宇集团的岑，这是他的医院和集团，因为美国那边的原因他才会接手你张姐。”
　　他说这话的时候莞尔正在翻他刚刚看的那篇论文，不得不说杨玄其眼光毒辣，评语也很……精准，中国整体的学术环境他们这种人也毫无办法。听他说完莞尔笑着和张韵说：“哦，原来是太子爷！”
　　张韵和杨玄其都笑，张韵摇了摇头，“他其实很好，医术和医德。”杨玄其也点头赞同。
　　张韵出了院，莞尔有时间也去了好几次，他们的另外一个大项目开始后，莞尔又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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