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贱

　　沈墨虽然死了，日子却还是要过的。那摊血迹很快风干，变成脏兮兮的红褐色，清洁工拿拖把沾水擦掉了许多，剩下一些顽固的不肯消失的污渍也渐渐被人践踏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日子像流水一样匆匆，很快宋渺渺拿到毕业证，拍了毕业照。宋渺渺跟寒阳跟班上的人都不熟。在别人扎堆拍照的时候，她跟寒阳双双站在走廊边上，不带表情的看同学打闹。这种旁观者的感觉非常微妙，有一丝心酸。

　　拿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宋渺渺跟寒阳分别收到一张照片。她们俩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直视前方。表情是一致的哀伤，宋渺渺更加带了迷茫。她们都知道那中间本该站着一个沈墨，宋渺渺拿到照片的手都在颤抖，却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真好看，要是沈墨也在就好了。”她竭力要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想把沈墨的死冲淡，就好像她只是去出个远门，只是再也不回来而已。

　　“嗯。”寒阳说：“今天，跟我去逛逛街吧。”

　　宋渺渺勉强笑笑：“好啊。”

　　宋渺渺以前经常叫寒阳跟她出去玩，但是寒阳不是正常的，一般的女孩子，对化妆品，衣服，可爱的小东西有兴趣，她不愿去，宋渺渺只好跟沈墨去。这次寒阳叫她一起去逛街，宋渺渺是很高兴的。

　　他们俩兜兜转转，寒阳显然是没逛过街的人，看到人多就不肯进去，最后他们停在一家珠宝店门口。

　　“渺渺，我想让你高兴起来。”寒阳说，她叫宋渺渺在门口等她，就走进店里。

　　不过一刻钟，她就出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满足。手里提个袋子，递给宋渺渺。

　　“等我以后有钱，我会送你最好的。”寒阳牵起宋渺渺的手：“以前发生的不高兴的事情都忘掉好不好？”

　　“好。”

　　原本宋渺渺还悲伤地不能自己，转眼间她就高兴起来。因寒阳第一次送她东西，这份高兴对宋渺渺来讲弥足珍贵。

　　寒阳送给宋渺渺的是一条细细的项链，项链细细的，吊着一颗小小的宝石。就算是宋渺渺从来没有过一件首饰，也知道这条项链其实非常寒酸。

　　她在未来会有人送她许许多多的首饰，每一件都璀璨夺目只为博她一笑。但是再也没有哪一件能像寒阳送她的这件那样打动她。

　　她觉得自己能为寒阳做任何事。心里像塞了很大一团棉花一样，她酝酿语言也酝酿了许久：“我很喜欢，太漂亮了。”

　　寒阳害羞，又不愿表现出来。于是偏过头装作没有听到。

　　“渺渺，我的目标很明确的，我以后会写歌赚很多钱。”寒阳说：“你愿意陪我一直到那个时候吗？”

　　宋渺渺虽然不知道寒阳要怎么赚钱，但是也隐约猜出寒阳要追逐梦想，也知道会有多艰辛。或许还要做一个歌手，否则怎么能写歌，唱歌，赚钱？

　　“好。”她心知寒阳选的路有多艰辛，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凭她那么喜欢寒阳，她也该答应。

　　离别短暂，宋渺渺这么认为。

　　她不相信长久的离别，只觉得死亡才是永恒。沈墨到了一个永恒的地方，宋渺渺和寒阳还留在这个世界，时时想起沈墨，时时心里刺痛。

　　沈墨的尸体被她的家人匆匆认领，一般发生这种事，家长都会在学校门口烧纸钱讨说法。可沈默的家人，只在沈墨死后的第二天出现，收拾了沈墨的东西就走了。他们神色平静，一点没有痛失爱女的悲伤，甚至有一丝解脱在里面。

　　沈墨没有葬礼，一来沈墨尚且是个孩子，不认识什么人。二来沈墨的父母对她漠视，自然不会想到给她葬礼。不过抬到焚尸馆烧了了事。那一捧骨灰装在盒子里，都没想过要带回家。

　　墓地地段很差，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她去看沈墨，在那一张小小的照片里找到了然的神色。

　　“沈墨，你活着的时候告诉我不要喜欢寒阳。”宋渺渺站在她墓前：“我试过，没用的。”

　　“你要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你不想，也还是会喜欢她。”

　　“我只能装作不喜欢她。”她说：“很难，我会试试的。”

　　她又在风里站了很久，才对沈墨道别：“我很久不会来看你了，我上学的地方很远。但是你不用觉得孤单，我走到哪里，心里都会想着你。”

　　“下次来，我会带花给你。”

　　宋渺渺不想回家，家里有温柔的父亲，但是他身体不好。任叔叔偶尔来家里，那个时候父亲就会对他爱答不理，其实父亲是高兴的。这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在那个不足一百平米的房间没有容身之地。

　　背地里，在任叔叔看不到的地方。父亲会用前所未有的温柔目光看他的背影。可能在许多年前，她母亲还在的时候她父亲也用这种眷恋的目光追逐她美丽的母亲；物是人非，今天被他用这种目光看着的，是任叔叔。

　　夏风吹得人昏昏欲睡，她走回家的时候差点睡着。

　　宋渺渺家里住在老城区，地段不错。隔着一条运河就是全市最繁华的商业街，这时都是人来人往，她挤开人群走过运河桥，人群才略略散开。

　　她精疲力竭，在包里翻钥匙又翻了许久，所幸翻到。一捅进门锁，门竟然就开了。原来家里有人。

　　“爸，我回来了。”

　　她拧开门，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

　　只有厨房坏掉的水龙头的滴水声回答她。屋子里安静的可怕，平日里邻居的吵闹声全都不见，连隔壁宝宝拖动学步车的声音也无。

　　“爸爸？”她把钥匙随手丢在茶几上，微微皱起眉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强烈的笼罩在她心头，她慢慢把包放下。

　　她父亲房门虚掩。从里面发出衣料悉悉索索摩擦的声音，不多时，又变成重物砸在墙上，咚——的一声。

　　“。。。。。。”宋渺渺不敢再出声，她慢慢走向前，走向虚掩的门。

　　“宝贝，你回来了？”她父亲喘息声有些大，不知道在干什么。

　　“恩，爸爸你怎么了？”

　　“没事，我磕在桌子上了。”房内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宝贝你先吃饭好吗？”

　　宋渺渺放下放在门把上的手，转身进了厨房。

　　她心里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干脆不去管它。

　　锅里有早上吃剩下的包子，早就冷了。她打开冰箱，就只有几颗西红柿和鸡蛋，只好把它们拿出来，打算做个西红柿炒蛋。

　　她实在不算是会做饭，拿着鸡蛋跟番茄好一会儿都不知道先放什么好。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笨手笨脚的打开煤气，放油，加盐，把番茄丢进去的时候被油星溅到手臂，立刻被烫出红点。

　　她赶忙往后一跳，直接从狭小的厨房跳出来，看到任叔叔从卧室的方向走出来。

　　“渺渺回来了？”是任叔叔的声音。宋渺渺至今不知道任叔叔到底叫什么，她父亲不提，任叔叔也不说。她也自然不会去问。

　　奇怪的是家里明明没人，他又是怎么出现在屋子里。

　　“叔叔好，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到的。”

　　她父亲也吸拉着拖鞋走出来，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差不多行了，你走吧。”

　　她父亲仍然对任叔叔冷淡，但比以前好了太多。至少不会无时无刻摆着一副死人一样的冷淡脸色，任谁看了都觉得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宝贝最近你要准备一下去上学的东西。”他说，理都不理站在一边的任叔叔：“爸爸过几天就送你去上学。”

　　宋渺渺点点头，还是开口：“不用了，我直接过去帝都再买就好。”

　　“那也好。”她父亲点点头。

　　三个人对着，彼此都没有话讲。她父亲有些尴尬，任叔叔盯着父亲看，宋渺渺自己又有心事。

　　“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还是赶快忘记吧。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父亲安慰她，指的是沈墨的事情。

　　“嗯，我知道。”宋渺渺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目光冷清，落在已经冷掉的番茄炒蛋上。

　　父亲不留他，任叔叔就要走了。他临走前叫过宋渺渺：“渺渺你来。”

　　“你到了外地有很多地方要花钱，叔叔祝贺你考上大学。”他往宋渺渺手里塞了一张卡：“是叔叔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宋渺渺本不想收，但是听到任叔叔说的话，还是收下了：“叔叔，以后请你多多照顾我父亲。”

　　“当然。”任叔叔说，他又再三告诫宋渺渺不要告诉她父亲，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她看着任叔叔走下楼梯，把戴在脖子上的项链拉出来，用手指摩挲着。。。。。。嘴角无法抑制的翘起。

　　无论怎样都好，她想。只要寒阳想做的，自己拼了命也要跟她一起。她已经不在乎，只知道自己的喜欢全部倾注到寒阳身上，喜欢到不知道拿寒阳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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