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烬

　　有阳光从朱红的门内透过，空气中细小的的灰尘仿佛金色粉末，上下飞舞。这恐怕是最为悠闲的人才会注意去观察的景象，并不一定是真正的悠闲，或许世人在某种境遇下会选择抛弃身后一切事情，专注于眼前微不足道的细小吧。
　　妄谈美丽，莫说雅致，单纯的世态而已。
　　明王爷靠在椅背上，身上搭着一件狐裘的大麾，懒懒地拨弄手中的茶盏，冬日里的蒙顶石花喝来很是舒坦，温暖舒心。旁边的一位同样劲装打扮，眉目秀气的人托腮浅笑：“不愧是医圣的徒弟啊，这蒙顶石花泡得貌似很是入小王爷的眼呢。”
　　“听闻这位姑娘，不仅医术高明，长得也美得很呢~”都是军机营的一群公子哥们，说开了便没个正经，不知是谁接了句，“不知道和那位若兰姑娘相比如何？”
　　一句话仿佛是触动了明王爷，原本翘着二郎腿靠在军机营正殿上的潇洒王爷蓦然坐直了身子：“之前去看若兰，每次都不在，她跑去哪里了？”
　　那位眉目秀气精致恍若女子的青年无奈地耸耸肩：“若兰姑娘是吃醋了也说不准，谁让小王爷你最近几日一直没有去看她呢？那位小姐的名字，我记不清了，不过当真是个美人啊。”
　　“珩三。”明王爷面不改色地接上，一扬手便将茶盏扔出去，被那名青年在额头处拦下，苦笑道：“我还说小王爷你的脾气好多了，没想到还是这么急躁……”
　　“阿初，”明王爷沉着一张脸，头也不抬地闷闷出声，“爷要去看若兰。”
　　章胥初当然知道“适可而止”这个道理，只是取了一盏鲜牛乳来倒在他空了的茶盏里面：“牛乳里面兑了玫瑰蜜糖，小王爷你喜欢吃甜的，不过千万提防着蛀牙。”
　　这一杯甜牛乳反而比上好的蒙顶石花更让明王爷满意，更何况他天生不爱喝茶，偏爱甜食，一口就将一盏甜牛乳饮去了一半，抬眼看向前方，眼神懒散：“若兰在哪里？”
　　“小王爷你怎么这般心急？”章胥初无奈，“若兰姑娘又不会跑，就算不在清音小筑也肯定是去什么地方玩儿去了。女孩子嘛逛逛街也是挺寻常的……”
　　“三次。”明王爷出声打断，声音里大有气恼之意，“别想着糊弄爷。已经是第三次若兰不在了，她性子那么安静，你敢跟爷说这事情没问题？。”
　　章胥初又帮着他将茶盏添满，语气里也带了一丝疑惑：“这也确实奇怪，诶你说——”
　　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章胥初眯起一双漂亮的恍若女子的桃花眼：“是不是若兰姑娘外面有人了，她也不小了嘛。小王爷你虽然是接济了人家的生活，毕竟没有准备娶人家当王妃啊，别惦记了。”
　　“惦记什么？”明王爷一个白眼砸过去，将茶盏中的牛乳一饮而尽，“也对，该惦记一下，不是我的美人，总归要有点想法的。”
　　“那珩三小姐，小王爷你不也惦记上了？”看着明王爷自然而然递过来的茶盏，章胥初却是含笑皱眉打开，“别闹了，你的牙齿是要也不要？上次去定亲王那里推牌九就吃了一堆甜食，仔细牙疼。”
　　明王爷只得一脸不爽地收了手，白了一眼章胥初：“惦记她干嘛？木头人，美则美矣，毫无灵性。看着还以为多难得一美人，结果让人失望得很。”
　　“再失望也要礼数候着。”章胥初索性趴在椅背上看着那个俊美的上司，笑容有些狡猾，“好歹是宫里安排下来的，三义军的事情又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小王爷你别恼了珩三姑娘。我看着她人倒挺好，温和大方的。”
　　“那赏给你做媳妇？”明王爷头也不抬，却也知道背后的人一脸敬而远之的表情，声音只是闷闷的，“早点安排我去看看若兰。”
　　章胥初无奈，抬眸却看到门口一闪而过的纤细身影，那样长身玉立，端庄典雅的侧面……果然还是自家王爷不懂欣赏吧。
　　慕妃娘娘到底在想些什么，竟然会让这么一个正经的女子和宛如兵痞的明王爷共事，想来在宫里呆久了的女人，总归是有些糊涂。

　　“原来你真是医圣大人的女弟子。”
　　明王爷进宫还是三天前的旧事，慕妃虽然在病中，然而已经恢复了很多气色，絮絮叨叨介绍两人，又去吩咐了小厨房摆上晚膳，留两人用膳。
　　慕妃的小厨房一直口碑不错，一顿晚膳虽然简单，也让人食指大动。珩三低头慢慢饮着一碗冰糖燕窝，蓦然有佩环叮咚，却是宫人扶着慕妃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娘娘，您怎么就这样下床了。”珩三惊觉，连忙放下碗筷去帮忙扶着。明王爷一向闲散惯了，此番却是微微坐直了身子，放下酒樽。
　　慕妃扯开苍白的唇角，笑容有些无力：“珩三小姐不用担心本宫的身体，本宫自己知道。只是今天请王爷和小姐过来，其实本宫是抱着私心的。”
　　珩三愣了一下，很快便低头去不再说话，手上动作一点也没有停下来，扶着慕妃在八仙椅上坐着，又将自己的手炉放到她手中。
　　“娘娘是为了三义军的事情吧。”冷不丁明王爷的声音响起，虽然是说出威胁朝廷的新政党，但是语气没有半点波澜，“闹得很。”
　　“最近总觉得不安分。”慕妃苍白的脸上满是悒悒之色，有些怕冷似的将披风裹紧，“明明朝廷已经销毁了很多大麻和罂粟，但是飘渺水一直禁不住，本宫怀疑，是有人利用私道。”
　　说道飘渺水，珩三不自觉看向了明王爷，正好对上对方的目光，两人同时从对方的目光里读出了担忧。
　　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的配方，不知道从哪里流传的药水，一开始作为止痛的麻药，后来被人拿来吸食，麻痹大脑。但凡吸食者总是上瘾，一发而不可收，为此倾家荡产，抛妻弃子的数不胜数。
　　“本宫身在宫里不方便，明王爷你是军机营的一把手，珩三小姐也是有名的心思缜密。”慕妃将披着的宫袄拉紧点，目光诚恳，“据本宫所知，京城很多地方已经开始有飘渺水私自买卖，这样下去，迟早成大祸害。”
　　“珩三小姐，宫中毕竟不方便，本宫已经请求了皇上和太后允许本宫迁去灵犀园养病。你也陪着本宫去吧，灵犀园离明王府也很近，往来也方便。”
　　珩三愣了一下，不由又抬眸看了一眼明王爷，然而这次他只是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回复了吊儿郎当无可无不可的神情，只是眼底似乎有一丝不耐烦。
　　——这位王爷，貌似不怎么喜欢她呢。
　　珩三心里无端划过一丝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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