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江湖

作者:默默云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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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救危命以身相报


      天刚朦朦亮,隔壁房间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楚风异耳尖一动,不动声色地睁开眼,凝神听着隔壁的动静。只听见隔壁房门发出吱呀的轻响,衣袂划过带起风声,一、二、三。楚风异在心中默默数着,心思转动。

      三才老人再此隐匿行踪,悄然盘桓数日,恐怕是在打探消息,图谋一件要事,今日三人一起出动,想必做这件事情的时机已然成熟。虽不知是什么神秘事情,但昨夜他思索许久,这魔教久居中原西北,近年来受朝廷和江湖正道的镇压行事已低调了许多。此番魔教高手突然出现在南疆属地,不得不叫人心声怀疑,更何况这三才老人是江湖中有名的用毒高手。

      叶纪寒在南疆身重奇毒之事,楚风异始终觉得有些奇怪,南疆中虽有苗人聚居,苗疆秘术也被传说的神乎其技,然而苗疆之人虽瑕疵必报但向来善恶分明,叶纪寒性子豪爽明朗,断没有随意招惹苗人的道理,况且能给他下毒的绝非武功低微之辈,种种迹象表明,此时无端出现在南疆的三才老人就算不是下毒之人也应该与叶纪寒中毒脱不了干系。

      虽还不明了他们此行目的,但只要跟着他们,弄清他们要做的这件事情,想必就能知道叶纪寒中毒包括这几月间不少江湖高手受害的真相,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恰巧拿到能解那奇毒的解药,便也不用幸幸苦苦去寻那什么劳什子的神仙谷了。

      楚风异心里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运起轻功,不远不近地悄悄尾随在了三才老人的后面,三人竟没被半点察觉。这也难怪,楚风异在江湖上虽不是什么排的上号的人物,但他将自家藏剑山庄的独门轻功却是学的炉火纯青,就连他那号称天下第一的大哥也未必能有他这般造诣,换句话说,他逃命的功夫在这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等一了,当然这也是江湖人每每提起楚二公子又不免要嗤笑一番的地方。

      虽说楚公子心思灵敏,精打细算,但有句俗话说的好,人算不如天算。楚公子一路跟着三才老人来到城外一处荒凉的荒野,竟然无端端的失去了三人的踪影,面对着满目苍凉的黄沙,纵使楚公子风度翩翩惯了,也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这三个狡猾的老匹夫,莫不是发现被人跟踪,故意隐藏了气息?可是这四面黄沙的,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楚风异一边懊恼自己对轻功太过自信,跟的有些远了,一边四面环顾,企图在这一层不变的黄沙里找出些蛛丝马迹。

      要说楚公子的眼睛真是雪亮,他这一看倒真的看出了些许端倪。这荒地虽和其他地方一样也是四野黄沙遮天蔽日,但南边的沙丘却和其他三面的不太相同,呈现一种凹陷的态势,似乎那沙丘下面有些什么把沙子隔了开去。

      他顶着正午毒辣的太阳,慢慢像那处看起来凹陷的沙丘走去,走了颇远才终于到达了沙丘的边缘。不出他所料,这沙丘背面果真是另一番景象。成片的黄沙被挖出一个巨大的坑,旁边用砖石整整齐齐地堆砌起围墙,围墙一直从城门延伸过来,将这一整片巨大的空地和城门连城了一块,原来是庆关新造的城池地。

      这城池围墙的高度还不够,最边缘的地方刚刚到达沙丘的高度,看来是正在建造。那空地上却并不是一片人声鼎沸的热闹繁忙,只有不到20人稀稀拉拉地散在城墙边缘敲敲打打,而一队衣衫褴褛的壮汉正推着一车一车的砖块吃力地从城门处过来。

      楚风异站在沙丘边缘,立于城墙的高处,将下面的情形看得真切,那20个堆砌城墙的,显然是专门的工匠,而那些运砖的汉子脸上却个个都刺着黑字,显然是发配边关的重犯。原来这竟也是一处重刑犯的服役地。

      那些重刑犯在手拿牛皮鞭的看守官驱赶下推着沉重的货车缓慢前行,稍有停顿便要挨上一鞭子。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汗流浃背,手上背上尽是新旧叠加的鞭痕,而刺着墨字的脸上却是麻木而无神的。

      虽知这些人都是犯了重罪被发配边疆,楚风异见此情景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且不说这些人里有没有得罪了权贵被诬陷迫害的,单说他们被刺花了面容,从富饶中原不远千里徒步发配到这不毛之地,能苟活下来已是不易,到了此处还要日日被人驱赶奴役,实在可怜。

      此时,队伍中间起了骚乱,楚风异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人忽然倒了下地,似乎不省人事,那看守官正拿着皮鞭使劲抽打着他,但此人却似乎死去般没有半点反应。楚风异微微皱起眉头,轻叹了一口气,虽说他往日里已帮助美人为乐,除了大哥对其他男人遇见的麻烦几乎视而不见,但此时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人被活活打死。

      他轻点沙地,身子拔地而起,顺着沙丘的走势飞快地向下掠去,只欲在那汉子被抽地面目全非前夺了看守的鞭子,也算救他一命。

      就在他堪堪飞掠到空地面上,正打算像看守官方向继续前进的时候,一只比起其他人伤痕更加密集的手从看守官的身后伸出,稳稳抓住了鞭梢,那看守官怒目圆瞪,望向那执鞭梢之人时却眼神微微闪躲,声音也是明显的虚张声势:“干什么,大爷我教训偷懒的犯人,你还想要造反不成?”

      “呵,我造的反还少吗?”一个清冷非常的声音带着讥讽的冷意从看守官背后传来,显然就是那只手的主人,楚风异向前走了几步调整了角度,看向那个抓住鞭子的年轻人。听声音便知那是个年轻人,生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皮肤因为长期暴晒看起来黝黑干燥,裸*露在褴褛衣衫外的身子也是伤痕累累,看起来和所有的犯人没有分别。

      然而他直直看着看守官,在额前乱发中若隐若现的双眼却是凌厉的让人无法忽视,配上他干裂起皮的薄唇,说不出的清冷决绝,这是一双杀人的眼睛。楚风异看见这双眼睛的瞬间就下了这样的判断,透露出狼盯上了猎物一般的血腥的意味,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真是叫人心惊胆战,无怪乎那看守虽握着鞭子,脚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好,好,算你狠。我不打他,不过他偷懒误工,要受的鞭子你也要代他受着?”那看守官咽了咽口水,往回收鞭子,又往那一队犯人里来回看了一遍,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道:“你若不受,便让你这些弟兄代了也是可以的。”那些本一脸麻木的重犯中,有几个此时却难得露出几分激愤神色,梗着脖子道:“有种你就打死爷,爷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混账东西。”

      那抓着鞭梢的年轻人却并不回嘴,只是默默放了鞭梢,将身上已破旧不堪的上衣脱了下来,背对向看守官露出布满鞭痕的精瘦背脊。那看守官也不多话狠狠啐了一口,轮圆了鞭子便向那脊背狠狠抽了下去。

      一时间只听见鞭子击打在肉上的声响,几个刚才还骂骂咧咧的汉子此时都住了嘴,将头偏向一旁似乎不忍看,又似乎是不愿看。楚风异看向那年轻人的脸,虽被乱发挡住了大半,却看得见脸上冰冷刚毅的线条,似乎并不觉得疼痛一般。

      从他身体流畅精悍的线条看得出来,这人应该是个练家子,而从他刚刚挺身而出,此时又代人受过的表现来看,是个重情重义的侠义之人,不像是会作奸犯科之人。楚风异看着那看守官小人得志的面孔,心中一阵厌烦,他最是看不惯这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真汉子被小人折辱的事情。

      他几步走到那看守官身前,单手抓住了扬在半空的鞭身,在看守官惊讶的目光中微微使力,就着鞭子将那看守官整个人掀翻在地,扬起了薄薄一层沙尘。“你,你是何人,居然胆敢私闯服役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看守官被摔得狠了,一时爬不起来,半卧在地上虚张声势。

      “呵,王法?小爷我从来只知道江湖道义,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爷我今儿心情好,就想着日行一善,怎么着?你管天管地还管得着小爷我,你有几条命?”楚风异居高临下轻蔑看着躺在脚边的看守官,一副吊儿郎当的口气作派。

      那看守官看向楚风异悬在腰间的剑,心里有些发毛,这些江湖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之辈,官府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毫无办法,自己一个小小看守的生死在他们眼里又算的上什么,为了这么几个犯人,今儿可别把自己交代在这里了,他哆哆嗦嗦抖了几下,从地上颤颤巍巍爬了起来,故意提高声音道:“你等着。”一边看着楚风异小心翼翼一瘸一拐地向城门去了。

      楚风异只觉无趣,悻悻丢了手中的鞭子,转过头去看那被抽打的年轻人的情况,却见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地上躺着的汉子身前,一手抵住横躺着的汉子的前胸,看那姿势,像是在输送真气。莫非竟是个内力高强的高手,那怎么不干脆逃了出去,还乖乖在这天高皇帝远的鬼地方被一个小看守这般凌辱折磨?

      楚风异心中好奇,便也不急着离去,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那年轻人给躺着的汉子疗伤,半晌之后,那年轻人撤了掌,定定看了一会儿地上一动不动的汉子,才慢慢站了起来,脸上并无悲喜。

      “我说,这位兄台,我救了你,你难道不该道个谢?”楚公子平日里江湖名声虽然不怎么好,但毕竟是藏剑山庄的公子爷,江湖人见了谁都面上客气几分,又被各色美人软语吹捧惯了,见这年轻人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尸首,一言不发,也没看他一眼,仿佛没他这个“救命恩人”似的,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那年轻人听见他出声,才慢慢转过脸来,像是刚刚发现他存在一般。风微微扬起他额前的乱发,露出了清冷凌厉的眉眼和额上清晰的墨色“叛”字。叛?这人竟是个反叛臣子?饶是楚公子见多识广也不免小小吃了一惊。

      圣塌之畔岂容二心,历朝历代皇室对反叛之人的处罚不可说不重,轻则杀头身死,重则株连族人,犯下反叛之罪还能刺配边疆的,定是曾备受皇室宠爱,不舍诛杀之人。这人年纪轻轻,竟然曾身居高位,身受皇宠,到了即使反叛也不被诛杀的地步了吗?楚风异对眼前这人的身份多了一分好奇。

      站在楚风异对面的年轻人并不管楚公子这会儿脑子里过了些什么,轻启薄唇淡漠道:“多谢。”……这般木然的神情和语气,楚风异被噎了一下,收回了刚才关于此人很受皇室宠爱的想法,这么木讷的样子,哪里像会受到喜爱的样子,恐怕是什么虾兵蟹将漏网之鱼吧。

      那年轻人并不介意楚风异盯着他的脸思索的样子,只是木然地转过头去,准备重新去推那倒下的砖车。

      楚风异也觉无趣,正打算转身走了继续去寻那三个老匹夫。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破空之声,他旋即转过身去只见一个黑点像自己飞来,他伸出手指,打算接住这不上道的暗器。突然从身旁伸出来一只精瘦有力的臂膀,环住他的腰往身后重重一拨,堪堪避过了那把小巧的尖刀。刀锋贴着楚风异前胸过去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那刀身上泛着诡异的蓝色,显然是喂了毒的。

      又一声破空之声传来,楚风异来不及细想,拉住身后那人环住自己的臂膀,就地矮身一滚,贴着地面掠到了墙边。他刚才虽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暗器是从城墙之上往下射来的,也就是说发出暗器之人是在沙丘上,他带着身后的人一起躲到了城墙下,正是暗算之人视线的盲区。

      然而,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他猛地回头看去,只见刚刚还站在原地的那一队重犯已经是倒成一片,他清楚地感觉到还没来得及从他腰间离开的手臂突然收紧了几分,变得坚硬如铁,隔着衣衫他也清晰感受到了一股透体而入的阴寒内力。

      他吃惊地看向身旁,正是那个他从看守的皮鞭下救下的年轻人,此人内力竟然如此深厚,他微微皱起眉,却始终没有放开拉住那人臂膀的手。城门方向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合着马蹄的嗒嗒声,看来是那胆小的看守搬来的救兵了。

      暗算之人想是也听见了动静,没了动作,也许已经离去了。楚风异这才松了手臂,那年轻人抽手立起,快步走到四散倒地的囚犯身边,一个一个查看他们的生死,终于似乎找到了活口,那人半跪了下去。

      楚风异走到那人身后,只听见他抱在怀中的人说出的几句气息微弱的遗言:“头,其实兄弟们都不怪你,若有下辈子,我陈亮还愿和头做兄弟。此番你也终于没了牵挂,可以自行离去了。……但愿你以后能少些杀戮,也算是给兄弟们地下积德了。”寥寥数句便咽了气。楚风异看向插在他手臂上的尖刀,不禁念叨这毒果真厉害。他默默走到刚才站着的地方,用手帕捡起那把和杀死这些囚犯明显有异的小刀,粗粗看了一番,这刀形状与杀死诸多武林高手,伤了叶纪寒的那些小刀看起来一般无二,但刀身泛蓝却是涂上了不同的毒。

      他再次看向沙丘之上,那里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他又看了一眼抱着囚犯尸首默默无语的年轻人,心中有些计较:这第一把刀是向他站立的方向射来的,但第二把却千真万确是要取这人性命。不知这暗算之人的目标到底是谁。

      但此时也没有多想的时间,眼看不远处已扬起了沙尘,看守搬来的救兵就要到了,虽然楚风异并不觉得再多这么几个人有什么作用,但在这大太阳的沙漠里面和一群粗鄙汉子肉搏,实在没有意思,他到底是不怎么愿意的。

      于是,楚公子再次走到那半跪着的年轻人身后,见他仍然没有要走的样子,只好闲闲开口道:“小爷我好歹连续救了你两次性命,你打算如何报答?”那年轻人似乎成了雕像的身子终于动了起来,他仰起头看向楚风异,薄唇吐出的话却不再是那么索然无味:“在下身无长物,若公子不嫌弃,在下只有以身相报。”

      ……

      若不是后面还有越来越近的官兵,楚风异简直想仰天长笑它三天三夜,再破开面前这人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奇妙的东西。他帮助过的美人不计其数,以身相许这样的情话听得耳朵都要起了茧子,却是头一次听到一个男人说,要“以身相许”!

      大约是受了震惊,他呆呆看了那年轻人一会儿,才抽了抽嘴角,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叫什么名字?”那年轻人从地上缓缓站起来,面上没有半分表情,木然道:“在下云七。”

      ……所以他算是默认了让这个云七以身相报他的救命之恩了吗?所以,我到底是去那里干什么的?施展轻功带着新收的跟班,往另一个城门掠去的楚二公子此刻像塞了浆糊一般的脑子里如此这般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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