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月幻战记

　　在时空最幽深的地方，遗落了一则梦境。

　　那是一条宽阔平坦栽满了银杏树的大道，通向远方无名的庭院。在漫长的时间里，树上的银杏叶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落着，渐渐地铺就了一条金黄色的路。

　　这里没有鸟的啼鸣，也没有风的声音。

　　只有一个系着红色蝴蝶结的少女，独自一人抱着破旧的皮球在银杏大道上奔跑，从路的这一头，跑到路的那一头。她把地上厚实的叶子踩得沙沙作响，这小小的世界才不算是死寂一片。

　　直到她跑得累了，靠在了坚实的树干上。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投射下来，金黄的叶片也轻轻落在她的肩膀。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小孩子们玩耍的嘻笑声，他们奔跑打闹出现在寂静的银杏林。少女迎着他们跑过去，想要加入这场孩童的游戏。然而那些孩子们却突然变得透明了，穿过她的身体继续向前奔跑，渐渐地那欢乐的笑声也随之远去。

　　为什么大家不愿意和我玩呢。少女抱着破旧的皮球呆呆地站在宽阔的大道上，阳光将她孤单的影子拉得细长。

　　“看来你也是一个人。”

　　银杏树下传来了浅浅的叹息，一袭黑衣的年轻男子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金黄的叶片缓缓飘落。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比夜幕更加深邃的瞳仁。当他抬起头来凝望着太阳的时候，阳光也一点点消褪了……

　　少女并不害怕缓缓降临的黑夜，而是满怀欣喜地向他跑去，还因为跑得太急跌倒在地上。那个人轻轻扶起少了女，脸上却不带有一丝笑意。

　　“一起玩吧。”她露出了可爱的笑容把那个大而破旧的皮球高高地举到了他的面前。

　　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沉默了片刻，终究是接过了破旧的皮球。深沉的夜幕下，他那长长的黑发也随着夜风静静地飘曳。

　　在他们感受不到的远方，十六岁的凛正迷惑地注视着这个梦境。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吗？可是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想起这样一个已经遗忘了太久太久的梦呢。就在她迷茫的时候，一双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原来你也有这样可爱的时候。”声音愉快而温柔。

　　于是系着红色蝴蝶结的小女孩慢慢地消失了，只剩下穿着黑色呢子制服表情冷淡的凛。

　　“圣灵界的战士都像你一样喜欢窥探别人的梦境么？”她拂去了那双手。

　　“窥探梦境可是我们的职责，何况我们不是早和你约好了，十八日后的今天前来迎接你么。”一个金发的少年歪着头笑了，健康得仿佛没受过伤一样。

　　“十八日……”凛诧异地看着他，如果他的神经没有错乱，就该知道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仅仅隔了一个白天。

　　“恩，幻世的十八日，大概对于人间界只是短短的一瞬吧。”少年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就算在这个世界里如何流血，如何死亡，对于人间来说都只是短暂得不值一提的时间。

　　看着凛那阴沉的模样，少年笑着说：“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应该对救命恩人说声谢谢么。被你打过的脸直到现在还有点疼呢。”

　　凛看了看少年那干净得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的脸蛋：“谢谢就免了吧，要不是我，你也早就成了尸体。”

　　真是顽固不可爱，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是因为没有搭档的预备战士是不允许进入月境参加战斗的，为此武器和咒文都被加上了诸多的限制。可是那时候星盘显示无数灵魂就要被魇魔吞噬了，周围又没有其他的战士，于是我就……”

　　于是这个遇到战斗就各种出状况的粗神经预备战士就跑来救自己了吗？凛叹了口气，是该夸奖他大无畏的勇气呢，还是该说他命好无谋不怕死呢。

　　“不过，从今天起我就是正式的战士了。”他指了指右肩上带着主神祝福的绶带。

　　“凛，我的名字叫做兰斯特，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搭档？”

　　他知道自己名字。大概是梦里“父母”呼唤自己的时候，守护在一旁的少年也听到了吧。至于搭档什么的，凛仔细回想了下兰斯特那一日的表现，嘴角稍微抽搐了一下。

　　“看来这是个艰难的决定，那么等到了圣灵界再说吧。”兰斯特不等她答应就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飞离了梦境的气泡进入了挂着一个月亮的夜空。

　　“你可要抓紧。”兰斯特嘱咐着，月光下洁白的羽翼在轻轻地扇动。他的手是那样的温暖，让人感受到无比安心的力量。

　　随着一句简短悦耳的咒文，瞬时间灿烂夺目的星河铺就了通往圣灵界的归路。他们就漫步在这星河的大道之上，手牵着手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或许是被眼前瑰丽的景象所震撼，凛的一颗心砰砰地跳个不停。为了掩饰这种奇怪的感觉，她需要谈些理性的话题。

　　“兰斯特，魇魔为什么要吃人呢。”

　　“这个是所谓的本能吧。”兰斯特思索着，“就好比豺狼吞食羔羊那样简单的理由一样。而我们战士需要做的就是毫不犹豫地斩杀魇魔，不让人类的灵魂被他们吞噬而已。”

　　“被吞噬了的话会怎么样？”

　　“会死。”兰斯特突然有些严肃。

　　“如果在幻世里灵魂被魇魔吞噬，在人间界的你们的躯体也会死亡。虽然在你们眼里看起来那似乎是突然的心脏麻痹，或是由于粗心大意导致的意外事故。只有我们知道，那不是疾病也不是意外。是死亡，永恒的死亡。”

　　“永恒的死亡。”凛默默重复着这个字眼。

　　“这个世界上不管是人间界的人类，还是幻灵界的战士，死后都会去往同一个地方，归入迷失之海的流动中去。因为那里是所有生命的起点，也是所有生命的终点。”

　　“但是，如果是被魇魔吞噬的灵魂，就会被迷失之海所厌弃。他们可以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永恒的死国。被吞噬的灵魂不能再转化为新的生命，只能在死国里永无止尽地接受严酷的拷问。在你们的语言里，或许称之为地狱。”

　　残忍的话题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远方天空中的黑暗已开始消褪，一座浮在云上的巍峨之城正矗立在星河之路的尽头。

　　兰斯特带着凛在星河之路上疾驰起来，不一会那纯白庄严的圣城就近在眼前了。他们穿过了一面如同城门般宽大的镜子，来到了圣灵界的主城。

　　“欢迎来到圣域——祥和之城萨雷姆。”兰斯特笑着向凛轻轻行了一个礼。

　　镜子的出口是在萨雷姆城的神圣大广场上，广场的中央是永不停歇的生命之泉，可以治愈这世间一切的伤痛。泉水的四周是永不枯萎的圣域之花，绽放着高贵而纯洁的芬芳。

　　广场的北侧是萨雷姆城的主神殿，供奉着光之神祗；西侧是神圣军团驻地，由军团指挥所、预备战士学校、和训练场组成。而东侧，则是连圣灵界的战士也不愿意进入的沉默的审判厅。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

　　“去军团指挥所，听从克鲁姆队长的命令，因为他毕竟是你来圣灵界的推荐人。哦，不对，现在是克鲁姆团长了。”

　　“升任了？可喜可贺。”凛记得上一次见到那个严肃而不擅言辞的男人时，其他的战士还是称呼他为队长的。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情。”兰斯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翳。

　　“前线有团长阵亡，队长才可能得到升任。前线的战士不足，预备的战士才不得不毕业。”

　　凛于是沉默了，圣域萨雷姆一片祥和的景象，让她几乎淡忘了前一天梦境里严酷的战斗。两个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走进了指挥所内部的一间作战准备室，而那里面团长克鲁姆和一个灰白色头发的中年男人在等着他们。

　　“凛，你已经考虑好了么。”克鲁姆团长问道，脸上是一贯严肃的表情。

　　“恩。”她点了点头。

　　“想必来的路上兰斯特告诉过你了，虽然幻世里的人都是以灵体的形式存在的，但是受到的伤痛和死亡却是真真切切的。而且不同于一般的死亡，如果被魇魔吞噬掉灵魂将永远也无法得到救赎。”

　　“是吗，那也没什么可怕的。”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她早就经历过了。

　　“不错，就是这种气魄。”克鲁姆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你需要选择一名搭档并接受资格测试。圣灵虽然善于咒文，但是幻造力却并不强大。一般而言圣灵和人类的双人搭档是小队的基本形式，偶尔也会出现善于咒文的人类，不过那只是极少的特例。”

　　听见这句话，凛回过头去死死盯着兰斯特，资格测试这种事怎么完全没听他讲。而兰斯特则装着在看别处，一副不好意思我忘了，忘了也是没办法的神情。

　　“听说兰斯特准备邀请你，不过这里还有一份正在寻找搭档的人员名簿，只要是双方的意愿，并通过测试，无论是谁都可以。当然从生存率考虑，一般建议选择强力的搭档，比如……”

　　克鲁姆说着翻开了名簿，打算指出几位优秀战士的名字，然而凛却摇头说不必了。

　　“哦？”

　　“就是他了。”凛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兰斯特。

　　“理由呢。”

　　“如果是从生存率考虑，似乎蠢笨一些的反而运好命长呢。”凛略带嘲讽地答道。

　　“喂！”本来有点小得意的兰斯特立刻抗议起来，于是一时间这两个人都在旁若无人地进行着争吵。

　　看来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搭档，克鲁姆看到这番情景十分无奈地捏了捏紧锁的眉头，对一旁站着的中年男人说：“浅井，就交给你了，不要做得太过！”

　　那个被称为浅井的男人约莫有三十来岁，但是头发却已经完全灰白。他穿着有些发皱的白大褂，那下面是起球了的高领衫。

　　“呵呵呵，没问题，那边两个小家伙，这边来。”浅井手中拿着记录数据的纸张，喉咙里发出了令人不大舒服的笑声。

　　于是凛和兰斯特一边吵着架，一边跟着浅井进了资格测试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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