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嫁定情

　　接下来的几天，季安暖一直忙着整理专访需要的资料。安姐那边，唐小小已经将她的想法转达了过去，听说还被夸奖了一番，就连打电话告诉她的时候声音也难得少了几分嗲气。

　　雷声轰鸣，天际滚滚乌云笼罩着暗色里暴雨的来临。

　　精致透明的玻璃墙边上，透过这个角度将这个建在本市寸土寸金的何氏商业大厦尽收眼底。
　　钢筋铁泥的骨架披上华丽沉稳的外衣，注入各个领域的精英人才和强大的资金运转，以矜贵遥不可攀的姿态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
　　季安暖所在的是离何氏商业大厦一条马路的顶楼旋转咖啡厅，现在正是上班时间，咖啡厅里的人很少，墙壁上挂着精致的壁画烘托着昏黄的灯光，小巧绿色的盆栽在另一边一字排开，点缀着洁白复古的墙壁，优雅舒缓的kiss the rain缓缓流淌在耳畔。

　　穿戴白色衬衫黑色马甲的服务员将刚刚的煮好的咖啡送了过来，香醇的味道飘散在鼻息，咖啡的主人却一直没有动过它。
　　手中买来的时报被翻的哗啦哗啦响，头条自然是近日来和何墨然分手的田甜，听说又接了部新戏，导演是曾经获得过奥斯卡奖项的李维，两人最近被拍到在一家新开的泰国主题餐厅一起共进晚餐。
　　上面又是黑色加粗的醒目标题“田甜与何墨然分手后，火速搭上获得奥斯卡奖项的李维导演是为哪般？”
　　是很吸引人的噱头，季安暖笑了笑，这样的冷饭和奥斯卡重新炒一下，确实又是一份吸引人的大餐。只是可惜，这次的新闻同样还是没被娱乐八卦杂志挖到。
　　想到刚才去报亭的时候，所有的娱乐八卦新闻都被摊主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只有他们的杂志被默默放在一角，封面头条还是一个三线女星在镜头前搔弄风姿，无人问津。

　　如果这次专访成功的话，总不至于沦落到还是每天呆在办公室跟那台老的掉了渣又失灵的电脑作伴吧。
　　想她一个新闻系毕业的如今变成了挖花边新闻的狗仔，现在还在这里蹲点守着一个男人出现，要是被老爸老妈还有那些亲戚们知道，她大概会被嘲笑死。
　　季安暖越想越心烦，索性扔下报纸，托起下巴看着玻璃外。

　　伴随着阵阵轰鸣声，锋利幽亮的闪电骤急般闪现，雨水又急又快的落了下来。
　　顺着玻璃滚落又滑了下去，留下长长的水痕。
　　反反复复。

　　天际有些阴暗，连带这座城市也被笼罩在阴暗之下。
　　季安暖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何氏大厦。
　　没有一个人从那里走出来。

　　隔桌坐是一个十几岁年纪的女孩，扎着两个卷卷的马尾辫，一身粉色打扮，面前的咖啡和甜点连动都没动一口，约莫是个逃课出来的，看样子心情并不好。
　　“那又怎样？他带着那个女人回家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过我的感受，现在惺惺作态想要关心我吗？！”

　　看样子是和家里人犯了别扭。

　　“结婚还可以离婚！反正，我不承认这个妈！”

　　听到这里，季安暖猜到了大概。
　　要不是母亲已经不在或者是和父亲离了婚，被从小宠到大的娇横的女儿不愿承认父母新娶的女人，由着自己的脾气逃课，看样子是家里人知道了情况，打电话过来劝说。

　　“不管，我不想看见那个女人！”

　　女孩的声音压的很低，有隐隐的哽咽声。
　　安静的咖啡厅里，她说的每句话季安暖都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

　　“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说要过来寻她，小女孩奇异的没有什么抗拒情绪，抽噎着声音点点头将自己在的地方报出来。
　　又说了一些话，女孩子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那好，我等你过来。”
　　声音莫名的竟有了几分欢喜的意味。

　　季安暖无奈摇摇头，这年头有多少为了钱发愁的人，就有多少任性不顾虑金钱挥洒日子的人。
　　谈不上公平不公平，只能说是命。
　　总是有人为了几斗米折腰，总是有人衣食无忧随意发泄着情绪以为这就是生活，以为全世界自己是最悲惨的人。

　　轻啜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顿时溢满口腔，她差点没吐出来。
　　原来自己忘了加糖。

　　“墨哥哥，你来啦。”

　　正吐着舌头之际，蓦然听到小女孩微微扬起的声音。
　　季安暖抬起头，这一抬头差点没把自己呛到——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全功夫？
　　那个被小女孩亲昵喊着墨哥哥的不是何墨然还会有谁？！

　　唇角不自觉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看来今天选择守在这个顶楼咖啡厅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倒不担心会被发现，今天特意换了一身淑女的装束，就连一直高高扎起的马尾辫也特意做了卷长长的垂在肩上，为的就是能让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这边为自己今天做的决定暗自窃喜，那边何墨然已经坐在了小女孩对面。

　　大概是刚从办公室里出来，连深灰色西装都没来得及换下，不过在这样安逸静谧的咖啡厅倒不显得奇怪，黑色的镜框更是衬的他气质锋利如芒。
　　男人戴眼镜一向不是很好看，但在何墨然身上显然行不通，季安暖反而觉得他天生就是应该和这些眼镜在一起的，斯文儒雅。
　　呸呸呸，什么斯文儒雅!
　　这两个词从脑袋里冒出来的时候便被她狠狠的掐断，这个男人哪里和斯文儒雅沾上边，分明是披着羊皮的狼，想到那天他说的那番话，心里的无名怒火蹭的上涨。

　　服务员又送了一杯咖啡过来。
　　当然，是送给那个男人的。

　　“墨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隐约听到女孩子的声音。

　　“你不见以后二叔打电话过来了。”

　　好简单的回答，连一句问候现在心情怎么样的话都没有。
　　季安暖默默鄙视。

　　“他现在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我以为他心里只有那个女人。”
　　小女孩语气讥讽。

　　“二叔和二嫂已经离婚了，彼此有自由婚配的权利。”
　　何墨然回答的言简意赅。

　　“他们怎么不考虑我的感受！一个个都是自私偏执的可怕，把我生下来又不管不顾，早知道这样当初为什么不在我生下来的时候把我掐死。”

　　“二叔是你父亲也是法定意义上的赡养人。”袖口边解开一粒金色的纽扣露出清瘦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勺子在咖啡上慢慢搅动着，悠然的热气升腾到半空又渐渐的消散“他们没有谁将你丢到一边置之不理，你要是愿意，可以任意选择跟谁一起生活。”

　　“那和墨哥哥一起生活也可以吗？！”

　　勺子微微停顿，男人唇瓣抿成薄薄的直线，下颚僵硬。
　　“我没有任何赡养你的权利和责任。”

　　果然是自私冷血的人啊，连一句敷衍一个孩子的话都不愿意。

　　“墨哥哥……”
　　女孩子泫然欲泣。

　　季安暖觉得手中的咖啡有些凉了，温热的熨着掌心倒是有些舒服。
　　当然，听着无意撞到的消息更是舒服。
　　这样的消息要是重磅推出去的话——

　　她的心里雀跃的差点没跳出来！

　　“因因，你该回学校去上课了。”
　　原来是叫因因。

　　“我不想去上学。”

　　“因为不想去上学所以就呆在这个地方消遣时间，把一切弄的鸡犬不宁，然后再来消遣我的时间？”

　　季安暖抬起头。
　　那男人背脊挺直，神色幽暗，矜贵清冷。
　　跟那天在洗手间里判若两人。
　　不对，应该是说，跟媒体偷拍的也是判若两人。
　　严肃的让人觉得他应该是个兢兢业业的老师，而不是人人都肖想的花花公子。

　　这样想着，手指头却是快速在手机键盘上将相机的闪光灯声音关掉，之前的报刊被重新拿在手上，摄像孔默默聚焦另一个地方。

　　“墨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所有人都要为你的任性无理取闹买单或者是付出代价。”

　　“我知道。”

　　这样外形甜美可爱的女孩子，要是换成季安暖，大概对她的眼泪和委屈是招架不住的，可偏偏何墨然这个万花丛中过的男人不为所动。

　　“知道就好。”
　　端起咖啡轻啜一口，复又放在桌上。
　　“收拾好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情然后自己去学校，我只帮你请了一个上午的假。”

　　真是残忍，连开车送小女孩去学校都不愿意。
　　资本家果然都是万恶的吸血鬼。
　　一边想着一边又快速的收回手机。

　　许久的沉默。
　　那个叫因因的女孩子没有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拿着刀叉戳面前的点心，锃亮的餐具和瓷器触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安暖也不急，悠然的给咖啡加了糖，又重新打开刚才的八卦翻阅。

　　一个男人，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还有一个翻看娱乐八卦的女人。
　　奇怪的组合。

　　静谧的咖啡厅。
　　kiss the rain已经循环播放了五六遍，第二首卡农响奏的时候，季安暖听到他开口说:
　　“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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