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有鹤来

　　渊尾算是个称职的导游，路上话并不多，各处的介绍确实不曾落下，也足够的耐心，任她在一个个地方流连。
　　韦芷偶然抬头，发现太阳一直挂在天上，位置似乎不曾变过，忽然记起来自己似乎已经逗留了不短时间。
　　“你在等什么？”
　　“什么？”
　　“韦姑娘，你在人间这么久，可记得起来你在等什么？”
　　韦芷默不作声，等什么呢，生活看似规则有序，实际上却是凌乱，自己茫然之下是在等什么。
　　看着韦芷低着头，渊尾只当她是真在等什么，只是不愿说出。至于等的是什么，即使她现在没有意识到，据他所知，只能是贺莱了。
　　“我送你出去吧。下次若要进来，朝着正北走三步，往东走一步，再转回正北走三步，便好了。”
　　“多谢了。”
　　“你太客气。”笑着摆摆手，却突然正了神色：“你若真的谢我，下次若有缘见着送你酒盏的老人，问问他，是否见过一个叫渊尾的清瘦男子。”
　　“渊尾？”这人奇怪，居然要问别人有没有见过自己。“那不是你……”
　　“只管这样问。拜托韦姑娘了。”

　　韦芷一路恍着神琢磨。山下已是夜晚了。直到走回字馆，才发现自己的风衣还在山上，身上披的是贺莱让渊尾带出来的衣裳。
　　韦芷小心叠好了放在一旁，救了救炭火炉里将残的火光，钻回了被窝。

　　贺莱来到渊尾屋内时，韦芷已经下山有段时间。见有外人在，问了来历，还开了渊尾的玩笑：“是不是看着眉眼里有故人神色才留下让他休养”。只看渊尾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那人，贺莱只道他百年过去还放不下那人，想想自己，心里有些惺惺惜惺惺，便要拉着渊尾离开，去给自己讲韦芷刚才来做什么。
　　“不像。我没有见过一个人眉眼像他。”渊尾的话打断了贺莱的动作。贺莱一愣，接着拉他走：“我们同病相怜，我就快要解脱了，你也不远了。”
　　渊尾看着贺莱连眼角都带着喜悦，也觉得心里开阔起来。
　　“刚才她明明有事来问，我猜她是差不多记起来了。”
　　“其实我这样想她，觉得当年的惩罚还是挺好的。她就应该在受罚这段日子里忘掉我，等期限一过再记起来，这样才不会太辛苦。”贺莱满心满口都是怜惜。
　　“嗯。”渊尾淡淡应了一声，贺莱没有留意。
　　“等到我下了山，你也就解脱啦，不用陪着我在这山上苦等，你也去找他吧。”
　　“嗯。”
　　“你会不会答应得大声一点”，贺莱有些不满意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低声嘟囔几句。
　　“我在韦芷那里见到了一样的茶盏。”
　　贺莱直起身，睁大眼睛：“是他留下的吗？”
　　“东西倒是他的，却是一位老人送给韦芷的。”
　　看着渊尾的失落，贺莱鼓励他：“那……努力去找吧，做过的事总会有迹可循，何况你你不是凡人。”
　　“何况我不是凡人。”渊尾咀嚼这话，带着悠长的叹息，回给贺莱一个“对”后，立即转了话题：“你有什么打算吗？”
　　“带着阿芷先游玩一段时间吧，再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又是隐居的日子？你倒是在这山里还没有隐够。”
　　“和阿芷在一起，哪怕隐一辈子两辈子无数辈子我都愿意。”
　　渊尾笑笑，也替他开心。两人推杯换盏，直到贺莱舌头都不利索还“阿芷阿芷”地叫个不停，渊尾送了他回去又折回自己的小院里。
　　山下天色已是大亮，渊尾便送了救起的男子下山。并且在他离开后立即着人换了被褥，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半月时间其实快得很。
　　元宵这天，街上鞭炮早早叫醒了韦芷，韦芷开了字馆的门，不知是谁在她房檐上挂了一个小小的灯笼，拿着糖葫芦的小孩子笑着追赶着跑过她门前，不留神滑倒，也没有哭闹，起来拍一拍又接着去玩。
　　太阳还算温暖，即使大风吹着，也让韦芷心里有了暖意。开了字馆，来的第一位客人就是贺莱。
　　即使心里存了几分揣测与幻想，在贺莱灼灼的目光下，韦芷心里也些犯怵。
　　“阿芷，我终于等到了这天，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说完便头埋在韦芷肩上，双臂圈紧，抱着她不放开。
　　韦芷没能挣脱，无奈问道：“您这是做什么。”
　　“阿芷，你说什么呀，昨日期限已过，我本来昨夜就想来来敲门，渊尾说不要吵到你睡觉，我就一直等，就在对面，一直等着，直到你开了门。”飞快说完，终于松了拥抱，双手却握着韦芷的肩：“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韦芷推落贺莱的胳膊：“我们除了去年那一次，还在什么时候见过吗？”
　　“阿芷，你不记得？”贺莱的惊讶简直把自己吓了一跳。
　　“记得什么？”
　　“我不可能认错人，更不可能数错时间，可是你为什么不记得。是生病了吗？”说着便伸手探上韦芷的额头。
　　韦芷退后一步躲开。
　　“我等了五百年，每一天都算着日子，怎么会这样。当时明明对我说期限一过，你会想起来，让我带你走……”贺莱脸上不是痛苦，只是不解和委屈：“他们骗了我吗？他们骗了我吗？”贺莱倒退两步，猛然上前拉起韦芷的手“跟我走”。
　　韦芷第一次感受御风而行。风从耳边猎猎过，却感觉不到疼痛，反倒是觉得温温和和的拂着面很是舒服。
　　韦芷不说话，脑中想着那两次的梦，平平淡淡甚至有些厌弃人世的生活，然后发现自己也是仙班一位，老天当真厚待自己。
　　贺莱也不说话，想着当初在天宫里，自己是如何痛苦又严正地承诺信守和等待。他永远不会怀疑是韦芷不愿意想起，只能想是天上那些怎么都闲不住的大仙在作怪，在骗他。当初就该拉着阿芷，不管怎样都不放手，就该一起落入凡尘，就不该相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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