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海

　　“在水里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第一次走向深海的时候，殷涑救起我，他先是大骂了我一顿，平静下来后，抛出了这个问题。
　　想你，想你温柔的声音，想你好看的眼睛，想你来救我，想你会不会难过如果我死了，想你爱不爱我。
　　这些我都没说，我只是躺在沙砾上，伸手挡住刺眼的太阳光说了两个字，然后他愤怒的拖起我，我看见殷涑眼里难消的怒气，我说的是，“想死。”
　　人们总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差点在水里淹死过的人，应该很怕水才对，而我却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很平静，就像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一样，因为很多年前，我就应该是死了的。
　　我做这些，都是想刺激他，看他要如何掩藏他愤怒的内心。可他每次都只是气一会儿，然后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殷涑掩藏的极好的内心，严严实实的，我想砸开一个缝隙，我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现在想来，他只是不想让我知道的更多，承受的更多。这条不归路，是我们两个一起走出来的，他却一直保护我不受伤害，但这是暂时的，终归我还是知道了他的心意，殷涑的心意。
　　夏瑞找过我，他很郑重问我殷涑和我的关系，我把所有的事都讲给他听，我们的初次相遇，以及这些年来的相处方式。我告诉他，殷涑只是收养我的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告诉他，我们是可以相爱的，我告诉他，我很爱殷涑，殷涑也很爱我。
　　那时，我可以毫无顾虑地斩钉截铁地这样告诉他，是的，我很爱殷涑。那时，我也确定了，我会一直爱殷涑，一直到死。
　　所以每当我浸泡在海水里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殷涑，殷涑，殷涑。
　　夏瑞很忧伤地望着我说：“那我怎么办？”
　　夏瑞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该思考的是没有了殷涑，我该怎么办？我一定痛不欲生，必定一蹶不振。我几乎已经决定了，如果不是殷涑，我谁都不要。没有殷涑，我什么都不是，或许早就淹死在水池里了。
　　如今，我是溺海了，溺死在一片名叫殷涑的海洋里。

　　此刻的客厅里，殷涑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他的爸妈坐在沙发上，满脸的心事。
　　“儿子，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这可关系到你的一生。”殷妈妈先开的口，忧心忡忡地望着她这个优秀过人的儿子，每次他一做决定，她不是担心就是不安，这原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本性。
　　“爸，妈，请别阻止我，别让我为难。”殷涑坐在他们对面，他还要时刻担心殷洛会不会洗完澡出来，怕她听到会有负担。
　　“小洛是个好孩子，我和你妈都没有反对你们的意思，爸欠你的实在太多，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的儿子，我相信他。”殷爸爸说着拍了拍他妻子的手，让她安心。
　　“谢谢爸。”殷涑的心被温暖紧紧包裹着，他很少和爸妈坐下来谈话，他只顾着忙他的公司，很少关心殷涑的起居生活，殷涑的童年是空白的，从他稍微懂事开始，爸爸就要求他做得比一般同龄人都要优秀，他甚至不怎么喜欢他的爸爸。
　　但他必须承认他现在要感谢他，感谢他让殷洛留在自己身边，感谢他不反对不阻止自己的决定，感谢他给了自己自由呼吸的空间。
　　“既然这样，我们就回去了，你和小洛好好谈谈。”他们起身，殷涑也站起来。
　　“我送你们。”
　　殷妈妈欣慰地点了点头，挽着他丈夫的手走出去。他说没关系，就一定可以放心，殷妈妈是这么想的。

　　“滴滴······”我听到窗外汽车开锁的声音，我以为是殷涑要走了，我从床上跳起来打开房门，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我的路，那个人就是殷涑。
　　我用力地抱住他，贴紧了他结实的胸膛，紧张的，害怕的，庆幸的。殷涑身上的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混合着他的体香。
　　“怎么没洗澡，把我也弄湿了。”他伸手抱住我，下巴抵着我的额头，笑着说道。
　　“我以为你走了。”稍带着哭腔，我把脑袋闷进他的胸膛。
　　“是爸妈来过。”他说道。
　　我惊了一下，从他的怀抱里出来，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殷涑是怎么打算的？”
　　殷涑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发，“有的事，不该一味逃避的，是我不好，想保护你，反而让你受伤更深。我承认我爱你，殷涑爱殷洛。所以我们一起面对吧，不管有多辛苦，绝不放手。”
　　十指相扣，他举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
　　“告诉我，你没有骗我，你不是因为害怕我死去才这么说，告诉我你是真的爱我。”就算殷涑的话只是权宜之计，我也满足了，就算他欺骗我，也是好的。
　　“过去我欺骗了自己，告诉自己我不爱你，这是我做的最蠢的事。但我从没骗过你，说把你当家人，是真的，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你早就融入进我的生命里，是我不可能舍弃的一部分，堪比至亲。说爱你，也是真的，我不知道自己除了爱你还会爱谁，所以我避开你，冷落你，只是怕自己更爱你。”殷涑蹙着眉，轻声温柔。
　　“现在呢，打算一直爱我了吗？”
　　其实我早就相信，殷涑对我的心意，只要是他说的，我都信。我只是想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如果他现在反悔，我立刻放他离开，但如果他也坚定地想和我在一起，那么无论将来他是否后悔，我都不会放开他的手。
　　“现在，我只想爱你，将来也是。”殷涑微笑着，如初见般善良温柔。
　　“这句话，我等了好久，做梦都想听见你对我说。”眼睛酸酸的，濡湿的感觉很真实，这不是在梦里，“涑，以后我们都不会分开了吧？”
　　如果殷涑是毒药，我也甘愿中毒而亡，如果殷涑是大海，我也绝不犹豫地奔向他，拥抱他。只为触碰他胸膛的温暖，只为和他在一起，我义无反顾。
　　“是的，以后就算你不爱我了，就算你对我拳打脚踢，我也会缠着你，粘着你，寸步不离。”殷涑抹去我眼角滑过的液体。
　　双手勾住殷涑的脖子，踮着脚尖，在他唇间轻轻一吻，“我去洗澡。”
　　殷涑双手环着我的腰，看着我狼狈的模样笑：“恩。”他放开我，转身朝客厅走去，卡其色拖鞋上的兔子耳朵上下随着他的脚步晃动着，我笑了笑转身关上了门。
　　空气里甜蜜的味道，久违了。
　　这样真好，这样就圆满了。和殷涑在一起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现在实现了。我们挣扎了七年，痛苦的七年，终于结束了，真好，真好。
　　我躺在浴缸里，慢慢睡去。梦里的我和殷涑，一起站在海边，天很蓝，海也很蓝。我们这这么站着，站在微热的沙砾上，海风拂过我们的脸，拂过我们的心，拂过了，我们的旧时光，和爱。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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