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传 之 月明

　　“你知不知道你把所有的敌人都引了过来！”
　　那人一身玄色丝袍，挺拔消瘦，额前乌发梳起束在脑后，脸似玄玉，鼻若刀削，琥珀色的眸子亮若闪电，长长剑眉斜飞入鬓。那人此时却眼带凌厉之色，把平日里的威严发挥得淋漓尽致，对钳住的手腕也不禁用了点劲。
　　“我知道。能不能先救人。”
　　秋悦虽对来人感到诧异，但仍未忘有任务在身。
　　男人听了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秋悦趁他手劲松了便把手挣了出来。
　　秋悦再次凝聚灵力，受结界内气流冲撞的结界此时不堪一击，轻易地被秋悦打开了缺口。但漩涡的引力太大，轻飘飘的秋悦稍不留神差些就被吸了过去。
　　结界外的那男人也受到了引力的吸引，但他使力稳住了身体。他瞧见结界里的她险些被吸了过去，伸手一抓——
　　秋悦却在他伸手抓的当儿稳好了身体，全神贯注，使出了与月同辉。
　　男人伸手却抓了个空，怒火还没来得及上升，便见她化成一团白光，扑向井边。只见伏在井边那人被白光中的她拉起，融入白光之中，白光又迅速撤回结界外。
　　似乎井边那人是禁地异动的源头，秋悦和男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因为井边那人被拉出结界之后，漩涡的引力渐渐小了，也有逐渐缩小的趋势。
　　秋悦来不及想太多了，似乎明兵都快要赶到了。
　　她把仍在昏迷的井边那人往那男人身上一推。
　　“帮我拿着。”
　　她无暇顾及此时男人的咒骂，心神凝聚于修复结界。
　　一群明兵还好，要是不明界的全部明兵，那就不好了，多牢固的结界被这么多的修灵之人同时进攻，也是会扛不住的。
　　糟了，这个结界本来就是日族跟月族共同设下的，修补只有月灵是不够的。
　　秋悦修补了一部分的结界此时发出微蓝的光。
　　突然，一个人体倒地的声音发出之后，秋悦看到了结界在微蓝的基础上此时缓缓地发出一点点的黄光，直至黄色那层结界把微蓝的结界包围了起来。
　　结界内的气流恢复平静，漩涡也平静了下来，一切归于静止。
　　“嗤，蠢货。”
　　秋悦听到身后那男人说道。
　　她扭头一看，只看到男人的宽阔的背影了。刚才被他宽阔的肩膀遮住了，原来还有一个人，看起来比男人温文许多，穿着白袍，身型相仿。此时正与男人并肩而行。
　　看来，他是日族人，而且，修为很高。
　　任务才完成了一半，此时天已经亮了，但太阳还没有出来。秋悦捡起被男人仍在地上的那人，是个女孩子？好熟悉的衣服！
　　秋悦没来得及想太多，明兵混乱的脚步声穿了过来。
　　她把那女孩子扶了起来，搭住她的腰。
　　“醒醒，醒醒！”
　　秋悦试图唤醒女孩，毕竟清醒的人比昏迷的人要好带。
　　秋悦此时才来得及看女孩几眼。女孩留着一头齐刘海的长乌发，秀气的柳眉掩盖在厚重的刘海之下，纤细的长睫此时微微颤抖，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唇，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女孩真的幽幽转醒，眨了眨眼睛后瞪大了眼睛瞧周围。乌溜溜的眼珠使她看起来更加无害，却又十分有灵气。
　　“抱紧我的腰。”
　　秋悦说完，立即再次使出了与月同辉。
　　她搂紧了女孩，在眼前越聚越多的明兵之中冲开了一条光亮的路。
　　言臻在白光之中不可思议地看着秋悦的侧脸。竟是与月同辉！我们的脸！并不一样！
　　明兵的注意力已经从平静的禁地完全转移到那团白光之上了。蔓林中，只见一团白光快速地在密林中穿梭，而密林里的每一条岔路上，尽是密密麻麻的明兵。
　　突然，秋悦在空气中感觉到月灵传输，她想也没想就把传输给接收了过来。
　　“小姐，我们已经安全出了不明界，你那边月灵异动太强大了，很危险！而且天已经亮了，召唤月亮之门就很难了，你要快些出来！”
　　是雨桐。秋悦看了看天，糟了！天已经亮了，但怎么太阳还没出来？看来今天是阴天。
　　愚蠢的明兵！秋悦心道。
　　秋悦使出与月同辉，一方面是转移明兵的注意力，一方面是扰乱整个不明界的灵力气流。
　　眼看已经脱离了明兵的追捕一段路了。唔！秋悦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疼痛！整个气息完全不受控制紊乱了起来。
　　与月同辉也不受控制了。秋悦见不妥马上收回了灵力，松开了那女孩。
　　由于与月同辉势头猛烈，突然停下让秋悦收势不住，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
　　言臻感到那股熟悉的轻盈之感仿佛重新回到自己体内了，在秋悦放手的当儿却收放自如地稳住了身体。
　　言臻马上奔到秋悦身旁。
　　“怎么了？”
　　言臻知如今形势不妙，她们必须出了这片密林。她瞧见秋悦，黑色斗篷衬着那张清丽的小脸，甚是苍白。
　　秋悦感到十分不安，因为体内的灵力有强烈的流失之感。
　　秋悦突然握着了言臻的手。
　　怎么会这样！秋悦脸上出现了诧异的表情。刚刚在禁地救她的时候，她明明是个无灵力之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在她身上感应到了微弱的灵力？！
　　嗒嗒嗒！纷乱的踏马声传来。秋悦的脸更白了一分，竟然连骑兵都出动了！
　　她抬头看天空，天完全亮了，只是有些阴沉，月亮呢？月亮还在！只是已经快要隐去了！
　　初春伊始，夜还是很短。
　　秋悦握紧了言臻的手，身形不稳地站了起来。现在这状况已经不能再使出与月同辉把更多的敌人吸引过来了。
　　言臻见秋悦仿佛用尽了力气，凝聚了周身的灵力，念出一句灵语——
　　那是召唤月亮之门的灵语！她从小舅舅的嘴里听过！言臻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在念动灵语的秋悦。
　　秋悦语毕。言臻只见眼前空气浮动，隐隐约约看见了一扇门的轮廓，但却无法望到门的另一头是何景象。
　　秋悦满怀忧虑，月亮隐去，她的灵力已经不够支撑了，召唤出来的月亮之门肯定无法通到百里府了，算了，出去了就是安全的。
　　言臻转头看见骑着高头大马，盔甲折射出瘆人光泽的明兵已经赶到了十步之外。
　　秋悦使劲一拖，两人进入了月亮之门。面目狰狞的明兵飞扑而来，却连两人的衣角都没摸到，浮动的空气在两人进入后迅速恢复的平静。
　　眼见快到手的人却凭空消失了，为首的骑在马上的明兵愤怒地仰天狂啸——！
　　怒吼的明兵没有看到，身旁藤蔓后结界内的两个男人。
　　“月亮之门，百里秋悦。”
　　黑袍男人嘴角扬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身后体型相仿的男人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呃——！”
　　从月亮之门一出，秋悦感觉体内的灵气在胡乱地流动，不是一般的难受。
　　言臻眼见秋悦又要站不稳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怎么样了？”
　　“没事。”
　　秋悦拼命把难受之感压抑下去。
　　“这里是哪里？”
　　秋悦虽想到通到之地肯定不会是百里府了，可，这是哪里？
　　她抬眼看向西周。此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皆有，是普通府邸皆有的样式。只是，感觉不对——
　　此处的所有所有无一不透露出萧瑟之感，仿佛久无人住，也仿佛，只住着一个孤寡之人。
　　轻微的衣料摩擦的窸窣传入两人的耳朵。两人皆同时抬头——
　　两人在看到来人之后，皆是一脸的惊异！
　　“母亲——”
　　“娘亲——”
　　几乎是异口同声。
　　来人一身暗紫，仿佛连发丝眼眸都是一种暗紫，浑身散发出与此处府邸一样的萧瑟阴冷气息。她的面容——却是与秋悦昏迷的母亲，岳文清的面容——一模一样！
　　“按照辈分来说，应当被你们叫一声姨娘才对。”
　　两人至今仍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来人并未开口，两人却听见了她的声音。
　　岳文心踱步至两人跟前，双手抚上了两人的脸庞。
　　“我现在该叫你们哪个言臻，哪个秋悦呢？”
　　月族人本来肌肤微凉，岳文心的体温，似乎比寻常月族人更低一些。两个女孩细腻而柔和的脸庞源源不断地朝岳文心的掌心输送着温暖，这使岳文心有些微愣。
　　多久，没有触碰到亲人的温暖了？
　　仿佛一切都了然了，但两人都一时无法接受，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看对方。
　　难怪，她的衣服这么熟悉，这是我……我以前的衣服。
　　“彼此断裂的人生啊。”
　　岳文心的声音仿佛从她自身的体内发出，又仿佛从远处传来。
　　“回去吧。”
　　言臻和秋悦最后只听见这句话，便失去了意识——

　　“我知道你没醉，你在帮秋悦做什么？”
　　百里思航斜睨着悠然自在躺在榻上的岳文丹，这厮双手交握，枕在脑后。
　　“做族长该做的事。”
　　岳文丹语毕。突然，两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齐齐转头望向远方的上空——气流有异动，是不明界的方向。
　　“该死的！她去了不明界？！”
　　百里思航眼里夹杂了愤怒和担忧。他撩起衣袍正打算站起，却被岳文丹坐起一把抓住手臂。
　　“她可以的。”
　　岳文丹眼里是与平时不一样的信任与坚定。
　　“该死的。”
　　百里思航还是焦躁地低咒着，本想要出去此时却走不动了。岳文丹缓缓松开了手。
　　“你是在害怕失去一个女儿，还是在害怕失去一个族长？”
　　岳文丹正色道。
　　百里思航却答不出话来，心里有担忧，也有矛盾。他承认，这个问题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
　　岳文丹观察了百里思航一阵，突然低头不知想了想什么，皱了一下秀气的眉，尔后神情变得严肃了些。
　　“你女儿回来了，在文心那里。”
　　苦苦挣扎的百里思航被岳文丹的话回过了神来，脸色恢复平静，转身便走。
　　“是两个。”
　　——百里思航在踏出门槛前听到岳文丹这样说。
　　他的心脏，此时像受到了电流的刺激一般，麻麻的，热热的，各种莫名的情绪同时涌来。
　　他无意识地走到了秋悦之前修灵的庭院之中，抬头望向皎洁的月亮。
　　嘴唇微动，念动灵语，召唤，月亮之门。

　　是夜。
　　一天的社团活动结束后，言臻和玉子都要累瘫了。
　　社团那帮人都不累的吗？忙了一天了晚上还有精力开庆功宴。还说要玩通宵，哎，我和玉子这把骨头是扛不住了。
　　——言臻一边冲澡一边想。
　　“言臻洗好没啊，我都快累得睡着了。呜——你快点啦……”
　　玉子摊在浴室的门上朝着浴室唠叨着。
　　“马上就好——”
　　言臻收回思绪，匆匆关了水擦干身子套上家居服便出来了。
　　“我要去睡觉啦。你别洗着洗着睡着啦，我不进去救你哒。”
　　洗完澡香喷喷的言臻拍了拍站在浴室门口昏昏欲睡的玉子的脸。
　　玉子胡乱地挥开言臻香喷喷的手，一头栽进了浴室。
　　言臻笑嘻嘻地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进卧室。
　　她吹干了头发准备抹些保湿乳。突然，窗帘被一阵风吹开了，月光透过窗，撒在地毯上。月族人与生俱来地对月光敏感。
　　她仿佛受到了月光的吸引，起身缓步向窗边走去。
　　她把窗帘拉到最开，让月光充分地包裹着她——
　　倏地，风越来越大，院子里的树已经开始往一边倒去了。
　　怎么？今晚要下暴雨？还是要打台风？明明月亮还在啊——
　　不对！树不是被吹得往一边倒去，像是被什么吸得一边倒去！
　　吸力太强了，言臻感觉要被吸走了，窗帘，她的头发不受控制地往窗外乱飞。为什么？言臻慌乱中抬头看天空，明明！明明月亮还静静地照耀着！
　　言臻突然意识到关窗来抵挡。她的手还没来得急攀上窗沿，一阵更强的吸力突然爆发！
　　“啊——！”

　　这个城市里没有人看得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被空气中的漩涡吞没了。
　　直至消失不见。风停了，树叶都不动了。月亮给城市撒下静谧的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浴室里，潺潺地水声像一首催眠曲。
　　玉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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