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赵暾走时，竺景坚持送他。这一别，或许又是小半年才能见到面。毕竟她竺景不再是当初那个听说他喝酒喝到胃出血就半夜开车去医院只为看他一眼的小姑娘了，岁月磨去了她的冲动，她在时光的拖沓节奏中等待着一个答案。

　　“什么时候调回登凌？”

　　“走时说是去一年，但也许要依情况而定。”

　　竺景接下来没有说话。一直到机场，赵暾闭目，竺景开车。

　　他们相识于一场拍卖会，已是六年之前，赵暾的父亲赵睿是竺景父亲的同学，他随父亲应竺景父亲之邀前往那场拍卖会。那时竺景刚入行，什么也不太了解，却将一件清代的瓷器完美地拍下，赵睿直夸，竺景本就是开朗性格，被夸了更加高兴，之后的午餐桌上一口一个赵叔叔，连带着记住了赵暾。

　　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相亲节目上都说的，眼缘。

　　他们都在登凌，竺景后来找过他几次，都被他委婉的冷漠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但是竺景上来一阵有点一根筋，认死理儿，她越发坚定自己对赵暾的心。可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也要三十了，仍然跟这个男人耗着，并且人家甚至不怎么摆她。

　　很久以后当赵暾和秦枣说起时，秦枣说竺景和柯大元很像，都是执着的人，却用错了地方。总是喜欢、耗着那一个，不拐弯，不放手，最后有几个能修成正果？。

　　赵暾和竺景在机场门口告别，回到佳滨。

　　秦枣在机场九号候机厅坐着，有人从面前走过，秦枣收起腿。

　　锃亮的棕色皮鞋。

　　秦枣抬头，现实告诉她她的直觉是对的。是赵暾。

　　在被曾维业分手后，秦枣鸵鸟病发作，当即辞了工作提了行李来了机场，她瞒着奶奶，告诉奶奶自己到外地学习一周。

　　一周，是否足够疗伤成长？

　　秦枣不知道。

　　“秦小姐。”赵暾和秦枣打招呼，秦枣也磕巴着说了声赵先生好。

　　他在她身旁坐下。秦枣不动声色地坐直。

　　“去佳滨旅游？”

　　“呃，是吧。”

　　赵暾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笑了笑，“我让你很有压力？”

　　“一般。”秦枣心里想那是当然了中校大人！

　　“怎么总是见你一个人？男朋友呢？”

　　“……”秦枣想大叔你问太多了，“分了。刚分。”

　　得，一下子暴露此行目的了。

　　“哦对不起。”可是没有谈过恋爱的赵暾不知道分手之人的心态，只当事实听过就罢。

　　飞机晚点。

　　“靠飞机君你能有不晚点的时候吗！”秦枣小声咕哝，赵暾扭头看她。

　　“女孩子不要说脏话。”

　　突兀了。赵暾暗叫不妙。

　　果然秦枣回过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我有说脏话吗？”

　　“……”赵暾觉得这个问题没法回答。

　　“靠也算脏话的话，那氧化钙算什么？”

　　“氧化钙。”赵暾跟着她说了一遍，不解。

　　“氧化钙的化学式，C-A-O。”

　　赵暾黑线了。

　　上了飞机之后就没再碰见，秦枣下了飞机坐了机场大巴到了市区外缘，打车去在佳滨的家。虽然秦枣父母驻外，秦枣和奶奶住在登凌，但在佳滨的住宅没有卖掉，就在海边，是较早一批海景房。秦枣快两年没有回来，回家先来了个大扫除。

　　忙活完秦枣直奔床榻，倒头就睡，醒来时已是晚上，华灯初上。

　　秦枣下楼吃了韩国料理，往海边沙滩走散步。

　　海边游人如织，有一家三口，有情侣，有朋友，有一群人一同在烧烤，这是海滨夏日的快乐。

　　秦枣慢慢踱着步，天色渐暗，一切事物都模糊了边缘，浑浊起来。她看见隐蔽处有有一对情侣，男生似是低下头来吻了女生，看似很小心的触碰，是禁果初尝，带着瑟缩的好感。秦枣这才注意到女生披着某中学的校服外套。秦枣突然生出些感慨，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大胆么？这样偷偷地爱着，是甜蜜多些，还是苦涩多些？

　　回到家，秦枣躺在床上，听着手表里指针走动的声音，终于肯静下心来想一想。

　　被人深深爱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竺亦好爱着曹珂，竺亦好对曹珂的照顾细致入微，但是他从未刻意地做过什么。

　　柯大元爱着向译彧，虽然向译彧没表示过自己对柯大元是否有喜欢之情，但柯大元始终死缠烂打着。

　　曾维业爱着秦枣，他时刻围绕着秦枣。

　　可是现在，曾维业突然要放弃了。秦枣觉得自己有点内疚，所以曾维业说分手之后，她迟疑了。

　　他们在一起四年了，曾维业成为了秦枣的一种习惯，但这习惯渐渐变成了一条蛇，将她越缠越紧。她有时候反思自己，难道自己真的不是真的爱着曾维业么？如果她真的深深地，如同曾维业爱她一样爱曾维业，为什么曾维业会有这么强烈的不安全感？他紧紧地收着绑在她小指上的红线，秦枣却担心他如此用力，会扯断两人的缘分。

　　当时，她没有说好，没有说不好，她只是止住了眼泪。

　　“维业，我觉得你去你爸爸的实验室上班挺好的，真的。”秦枣说完便离开了。曾维业独坐苦笑，他承认自己冲动了。他为了秦枣摒弃了体面的工作，甚至和父母大吵大闹，关系闹得很僵，但是秦枣只是默默地接受着这一切，她不感动，她不回应，是他一直在跟着她走……果然，先爱的，会吃亏。

　　秦枣想这就算是分手了吧，她还他明明是他自己丢到的自由，他还她爱情的自由。

　　闭上眼，是一双盛着暖意的眼睛。

　　秦枣的心揪起来。

　　那晚她做了一整晚的梦，痛苦的不行，却怎么也无法醒来。

　　她梦见曾维业冲她笑，梦见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曾维业细心地为她擦嘴边的面包屑，可是曾维业的脸扭曲了，他开始哭，大吼大叫，撕扯着秦枣，秦枣痛得不行，喊不出声。她又突然自己呆在一个黑屋子里，紧紧抱着自己，背后有火在烧，脚下是浸入冰块的水，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画面又一转，是一个眉目不清的男子朝她走来，他冲她挥挥手，秦枣用力看着，走近了发现父亲，她已经一年没看见他了，秦枣扑进父亲的怀抱，抬起头，却发现父亲的脸消失了，她惊恐地松开父亲，父亲又变成了曾维业，她哭着，几乎窒息。

　　凌晨，秦枣终于醒来，一动也不敢动，直至心跳恢复平静。

　　秦枣在佳滨呆了两天，突然接到居委会张大爷的电话。

　　“秦枣吗？我是居委会的张主任，你现在在哪里啊？”

　　“张大爷好，我现在在外地，有什么事吗？”

　　秦枣想物业费也交了，保险也交了，能有什么事。

　　“你奶奶今天出门时突然晕倒了，你快回来看看！”

　　“啊？”

　　“现在已经送医院了，你远吗？”

　　秦枣已经不太能够思考，她挂了电话，打给柯大元，柯大元表示马上就到医院。

　　她闭了眼，想想奶奶并没有急性病史，近年来身体也好了很多，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她眼皮跳了跳却突然想到曾维业。

　　她蓦地睁开眼睛，窗外已是黄昏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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