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扶细柳

　　＂表哥.....＂我看着面前一人高的奏折，觉得着实糟心。
　　＂怎么？＂他老人家优哉游哉地坐在龙椅上喝着参茶，答得漫不经心。
　　＂奏折批阅乃是国家大事，子柒不敢僭越。＂我装正经，念着文邹邹的东西，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东西。
　　＂哦 ？怎么个不敢法？＂表哥他老人家放下参茶，饶有兴味地打量我这张老脸......莫名觉得脸上有那么些个发烫。
　　＂表哥啊，皇上啊，您老行行好，放我回去吧啊。＂我哀怨，＂折奏这是人批的吗？＂
　　＂你说我不是人？＂表哥被参茶呛到了，咳了半晌无言地望着我。
　　＂皇上是真龙天子，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比。＂我说着这话莫名觉得有些牙酸。
　　＂许小絮，说人话。＂表哥他一脸严肃地盯着我，有点三司会审的感觉.......
　　＂老大呀，我错了，我不该撞破您的好事的，您能不能大发慈悲放我回家顺便把那小公主弄走啊........＂
　　＂好事？＂表哥他一张冰山脸崩得可以降暑了......
　　"坏事。＂小命要紧，管他问什么顺着他意便是。
　　＂坏事？＂表哥他他他他居然笑了？！我的天哪.......
　　表哥啊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一直以为你的脸被别人毒面瘫了的..........
　　＂行了，许爱卿你就打道回府吧，该干嘛干嘛去.......朕累了，你把余公公叫来，出去吧。＂表哥大人他一挥手，我急忙向门外奔。
　　临出门想起个茬来。
　　＂皇上啊，小公主........＂
　　＂子柒啊，你今年也二十有五了，该成家立业了......＂
　　＂可臣不想........＂我苦着脸，看着表哥那张冰山脸却说不下去了。
　　＂朕想。＂表哥一句话压住了我肚子里那滔滔的苦水，瞎编的苦衷，＂可朕想。＂
　　＂表哥。＂我呆了，楞楞地看着他，觉得不敢置信，又觉得理所应当。
　　＂汝阳是弥箬的女儿。＂
　　汝阳是弥箬的女儿。
　　原来如此。
　　原来.......就因为这样。
　　弥箬，是北匈的公主。
　　被北匈送来做礼物的公主。
　　没地位没身份的公主。
　　可她还是公主。
　　表哥正在和北匈议和。
　　胡阙被我灭掉了，可北匈还在，西羌还在。
　　一句话我竟懂了这么多，可见最近果然变聪明了不少。
　　我在国家大义面前，做最后的挣扎。
　　＂表哥，臣不愿。＂
　　我不愿，不愿那天真烂漫的小公主，那豆蔻年华的小公主，那本该有幸福的一生的小公主，毁在我这个半废的人手上。
　　我不愿，她做第二个我。
　　我不愿，那穿上大红喜袍的夜晚，对面的人，不是他。
　　表哥他什么也不说，只定定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另一个我，另一个死去的我。
　　死去的，广陵长公主独女，抚河郡主。
　　我现在，只是小郡主用命换回来的孪生哥哥，镇国公世子，常乐侯，漠北总督，许絮风。
　　他在看我，看得也不是我，因为他不知道，我，是我。
　　我只是许絮风，许子柒，那个承诺护他江山一生的人，而不是许菡风，那个承诺等他一生的人。
　　我有义务，有责任，有使命，守住这万里江山。
　　因为这是他的。这是他眼中他的她以命换来的。这是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
　　无论代价是什么，我得，守住它，他，还有他心里永远住着的，她。
　　＂臣，遵旨。＂
　　我默默退下，傍晚的斜阳从殿门投进一块金红的光，那人胸前的龙耀武扬威，金闪闪的，甚是刺眼，我却看不见他的脸。
　　我拖着步子，觉得脚下有些不稳。
　　隐约听见表哥那声长长的叹息：＂菡风，我不愿，可朕，必须愿。＂
　　幻觉吧，他又不晓得的。我心里嗤笑，不知笑谁。
　　表哥啊，你坐在那里，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悔吗？值吗？
　　舍得..........吗？
　　我扶着柱子苦笑，心中五味杂陈，只得笑得大声些，再大声些，把那些不甘吓跑，把那些不屑干掉，把心里那个他，那点痴心妄想，一齐刀刀剐掉，连着肉也好，会流血也好，把心一层层包起来，血渍他人便看不到了。
　　两个小宫女躲在墙角絮叨。
　　＂那就是常乐候吧.....＂
　　＂看那朱红的袍子，大抵便是了。＂
　　＂啧啧，那么俊的一张脸啊.....可惜啦！＂
　　＂看他那个样子，莫不是疯了吧。＂
　　＂诶，少说些，圣上眼前的红人呐，大人物的事，我们哪里说得。＂
　　大人物啊，大人物。
　　这朱红官袍，哪里是尊荣，分明是锁住所谓大人物的枷锁罢了。
　　那金色的呢？锁住的，莫不是一颗心吧。
　　所以，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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