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殢师]假如爱有天意

　　4.

　　人啊，但凡有什么毛病，那都是给惯出来的。
　　而无衣师尹，显然是被惯坏了的。他毛病恁多，怕疼，晕血，爱面子。
　　他吃得精细，活得矜贵，十足一个文化人样。
　　说话永远慢条斯理，脸上永远笑意吟吟，永远是一副智珠在握，云淡风轻的样子。
　　手下人眼里云淡风轻的二爷，日后正在三爷处气得跳脚。往日的冷静自持，早已成过眼云烟。
　　谁见到我，不是一副毕恭毕敬，服服帖帖的样子？只有他！这真是对我的手腕，乃至于智商的一种挑衅。
　　嗯。
　　你说他怎么能这样？
　　他怎样我不知道，你怎样我已明了。
　　哎？
　　你能不能挪个地方，别挡着我看医书的光。

　　你不是想看我认栽么？我真的认栽了，你就这种态度？
　　二爷。
　　恩？
　　其实我一直都挺讨厌你的。
　　谢谢啊，我也挺讨厌你的。
　　枫岫满不在乎的一笑：那你知道我讨厌你什么吗？你笑得比我还假，但有人偏偏就买你的账。
　　无衣师尹眨巴眨巴眼睛，枫岫终于不再淡定：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哎？
　　你哄孩子哄上瘾了？
　　无衣师尹摸摸根本不存在的胡须：那我老成点，行了吧？
　　枫岫怒极反笑：你真这么容易就认栽了，都不带挣扎的？还是你忘了，你那个小情儿，是怎么死的？

　　那你一直开导我，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试一试，道上能不能存在，真正的爱情...
　　殢无伤，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所以这次，你真的认栽了？
　　嗯，不过在认栽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
　　什么事？
　　隔天你就知道了。

　　枫岫十分淡定的一笑。
　　无衣师尹也跟着一笑，云淡淡风轻轻，说走就走。
　　拿爷做实验，很好玩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实验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和拂樱的那点破事。
　　这一走就走到了珥界主房里，声音还甜得起沙：义父！
　　珥界主眼皮跳了跳，这一声义父，真是要了老命了。无衣师尹这种带着惊叹号的叫法，通常情况下，都代表着他有要求，而且必须得到满足。
　　义父！
　　嗯。
　　义父，三爷最近这么用功，您看要不要将他送去国外深造一番？
　　他在会里，还有点用。
　　意味深长的一声哦，紧接着是放低声音的耳语：界主，最近他和佛狱的拂樱挺热乎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二天，枫岫就被送上了飞机，和他好不容易勾到的某朵小花，自然断了联系。

　　其他小毛病都是无伤大雅的。
　　只有记仇这种毛病，哎，说不得，真是说不得。
　　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三爷笑话没看成，还摔了个跟头。
　　无衣师尹心中舒坦了，他还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慈光会二爷嘛！
　　只是想起不买账的那人，神情立马萎了。
　　哎？你说他怎么能呢？
　　你就认栽吧。
　　哎？
　　你喜欢他？让他喜欢你不就行了？想这么多干嘛。
　　对，就要让他喜欢我，还非得喜欢我不可。
　　三爷走了之后，无衣师尹老寂寞了，只能玩起了自说自话的游戏。

　　他天生，其实并不是多话的人。
　　因为有一句话，叫多说多错。话说得太多，自然就失了分量。
　　失了分量，自然就没人听你说些什么了。
　　曾经，他的真话和真心一样，少得可怜。
　　所以，不知疲倦的小情儿，总会纠缠不休的问：二爷，您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
　　其实是有的。
　　特别是当小情儿死了的时候，尤其喜欢。

　　曾像蚌壳一样闭得紧紧的嘴巴，哪能想到日后，会有大把大把的，像水一样流出去的真话和真心？
　　真心这种东西，以前听着，真叫人起腻。
　　人人都可以说，却不是个个都能做到。
　　所以听着真叫人起腻。

　　可这种听着就叫人起腻的字眼，他却从未，从殢无伤那里听过。
　　那个人总是直来直往，不加掩饰。任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从来不在乎。
　　他不知道那个人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能给那个人什么...
　　也许，那个人什么都不想要...
　　即使要，也不会要他手上的...

　　二爷，二爷。
　　您一定要去爱一个人，才会懂得我的苦。
　　所以他现在，算是懂了？为何小情儿以前那样痴痴缠缠，絮絮叨叨。
　　爱得比较多的人，天生就长着一张停不下来的嘴。
　　什么都要替爱人想到，什么都要替爱人算到。怕离别，怕失去，怕背叛，甚至怕一切与爱为敌的字眼。
　　若是情根深种，由来苦心玲珑。

　　更何况，若是他不说话，那个人只会比他，更沉默。
　　围绕在他们之间的沉默，只会越来越长。所以他只能强逼着自己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就这样，生生被另一个人磨成话唠。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谁越来越沉默，他便越来越寂寞。
　　最寂寞的时候，从身体到心灵，无一处不痛。
　　不过那时，他还没有时间去寂寞，自然也就体会不到，日后的细微感触。

　　没爱上的时候，像神一样，高高在上。
　　爱上了，就跌落尘埃，变成俗得不能再俗的小人物。
　　以前，所有的人围着他打转。
　　日后，他总围着一个人打转。
　　情不自禁，不由自主。
　　他都已经这样了，那个人怎么还能置身事外呢？
　　得不到心灵，也不要紧，至少要得到□□。

　　当时只想着怎么得到，却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对那个少年，甚至是自己的人生，造成怎样的影响。
　　从未想过会如此深陷。
　　离得远了，会想念那个人难得一见的温柔，抱在怀里，却又会被真实的冷漠所刺伤。
　　一个人总是沉默。
　　另一个人，便只能寂寞。

　　说穿了，他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
　　少年得志，又一直被珥界主和素还真明里暗里捧着，怎还记得天高地厚的滋味？自以为想要的一切，都能顺顺当当抓到手心里。
　　只除了那个人。
　　那个人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想怎样就怎样。
　　活得比他更肆意坦然。
　　慢慢有了新鲜感，说是爱，太肤浅。
　　说是喜欢，又太深刻。

　　也许区别只在于，你能喜欢上许多人，但这辈子，却只能爱一个。

　　爱人的心里很空，一辈子只为所爱之人，保留位置。
　　爱人的心里很满，得到就意味着，一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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