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者手札

　　收回视线，法师再次开口：“不知两位施主可认识这种小花？”

　　我看看东凝旋，发现她也在用目光询问我。

　　海尔芙拉。我在纸上写道。

　　“是的，”法师颔首，“这是院里的年轻人从外面带来的，贫僧虽不了解，却觉得也很美。据说是莲花的一种，供于佛前再好不过了啊……”

　　他的目光流连在花瓣上，继续道：“我佛以莲喻法、喻因果、喻清净心，莲花因此赋予至高含义。然而，抛去这些来看……莲花不也很美么？”

　　法师苍老的面容上含着笑意，他的目光直率而释然。我从前一直觉得出家人的眼睛都是虔诚而悲悯的，但此刻我看到的是如同初生婴孩般不谙世事的、坦率而无谓的眼神。

　　这有如实质的目光注视着小小的睡莲，却又像透过层层莲瓣注视着恒古。

　　“……芸芸众生不也正如这莲花么？在这条无边无际的命运之河里，东方也好，西方也好，上游、下游，孤独的、繁华的……”

　　“……都有其存在的必然性——它们为存在而抗争，连命运之河的洪流也无法令其俯首！唯一能使其消亡的是它们自身的愿力，而在此之后，河流中又将萌发出更多继承其意志的花朵！”

　　“花开复花开，繁华无尽。何其美哉！”

　　他始终没再看我们，他注视着小小的莲花，目光坚定。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也仿佛是说给莲花后的佛像听。

　　“我佛注视着这莲花时又何尝不是为这份美而微笑呢？”

　　法师与佛像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坚定，一个悲悯。

　　我感到了颤动，心底里有什么被激励了。

　　不，这样不行！暗暗掐自己一把，我为自己易动摇的心念而羞愧。

　　偷眼去看东凝旋的反应，似乎也在思索，她不自觉地咬着下唇。

　　法师想告诉我们的就是这些么？写下问题，我在本子上轻敲两下，以便引起法师的注意。

　　“是的，”收回视线，他又成了那个苍老而虔诚的法师，笑着颔首道：“贫僧想说的已经说完了。希望你们能明白。”

　　“什么？”东凝旋问，她微蹙的眉很好看，“法师您是指莲花的故事么？”

　　“贫僧只是希望自己的话能对两位施主有所帮助而已。”

　　包括我？我写道。

　　“是的。”

　　“可他并不是我的男友。”东凝旋说。没错，我是被拉壮丁的。

　　“相遇即是缘。”

　　法师似乎不愿多说了，对我们的提问就像打机锋一样，我们只好告辞。

　　“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站在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上东凝旋问我。

　　演说癖。拉过她的手，我慢慢在她手心上写道。

　　“噗——”她愣了下，噗嗤一声笑出来，作势要打我，“好啊你，连法师都敢嘲笑！”

　　玩闹了一阵，东凝旋说还有事，便告辞了。临走前她还是关切道：“我觉得你还是留意一下这个事吧，法师应该没那么无聊。”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我点点头，心里有些暖意。

　　你也是。我在她手心写道——虽然刚刚那样说，事实上我也觉得有些不安，只是为了让她放心的玩笑罢了。

　　我还是要查一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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