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今安

　　人群让开出一条道，远处走来一个青衣男子，我看着他感觉十分眼熟。那男子翩翩走近，面含笑意道：“大庭广众之下，公子做这等事怕是不妥吧？”

　　胖子“哼”道：“老子我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的着吗？”

　　青衣男子缓缓走近胖子，微微一笑，忽然眼神一凛，一只手瞬间掐住了胖子的脖子。胖子大吃一惊，慌忙反抗，可他却竟然在这男子的手下丝毫动弹不得。胖子瞪大双眼，张着嘴，看来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看似瘦弱的男人竟有如此大的手力。

　　青衣男子眼含笑意道：“还敢不敢了？”胖子哼哼唧唧磨不出一句话，男子轻轻一甩手，将胖子扔出几米之外，然后走过去蹲在他身边继续笑道：“敢不敢了？”

　　胖子慌忙求饶道：“大人，不敢了不敢了。”

　　青衣男子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我和碧络，转而对胖子说：“向她们道歉。”

　　胖子面露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半天不肯。青衣男子用一只手指头挑住胖子的下巴道：“你相不相信，我只消用一个指头，就能让你即刻毙命。所以，要想活命，得看两位姑娘同不同意。”

　　胖子听了，倒吸一口冷气，连滚带爬到我和碧络跟前，抓住我的裙角道：“姑娘啊，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边说还边猛劲地磕着头。

　　我看着他在我脚边涕泗横飞，心中厌恶，不想与他再多纠缠，于是缩回脚，后退一步喝道：“快滚！”

　　胖子一愣，可怜巴巴地看着青衣男子，那男子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胖子，笑道：“不是让你快滚吗？还不滚？”

　　胖子像得到了莫大的恩惠一样，连忙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落荒而逃。

　　青衣男子这才转头轻声道：“没伤着吧？”我终于恍然过来，他就是那日在宫内碰见的鹤氅男子，对着我莫名其妙吟了一首桃花的诗的神秘男子。

　　“是你？”我下意识喊道。

　　男子微微一笑，“记起我了？”他打量了一下我和碧络，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原来你不是小宫女，是千金大小姐。”

　　我不好意思笑道：“无心瞒你。”

　　“那。”他放心道，“可否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告诉他，毕竟我和他素不相识，这样随便告知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不太礼貌庄重。

　　他看出我的犹豫，淡然一笑，先自报家门起来，“在下慕凉，可否有幸知晓姑娘名字，别无他想，只是在下家乡善植百合花种，知道姑娘喜欢，想以后有机会可以邀请姑娘一同赏花品茶。”

　　他一脸真诚，又嘟嘟噜噜说了一串，我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我叫安安，陆安安。”碧络见我笑了，自己也喜上眉梢道：“二小姐，你可终于笑了，这几天一直眉头紧皱，吓死奴婢了。”

　　慕凉疑惑道：“安安姑娘为了何事如此心事重重呢？”

　　我客气道：“没什么，家事罢了。”慕凉听了，便不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含笑点头，双目注视着我。

　　我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微微欠身道：“今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以后若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可来找我。我就住在街北陆府中。”

　　慕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是荆国将军陆凌怀的府邸吗？”我微微有点讶异，但转念一想，我和他相遇在宫内，看他行走宫中，神色自然，想必也是荆国重臣之子，如此这般，知晓我们的住处也是正常的。

　　这时，碧络在我耳边小声提醒道：“二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去吧！”

　　我点头，继续对慕凉道：“如果公子没别的事，那小女就先回去了。”

　　慕凉回过神，笑道：“好，安安姑娘有缘再见。”

　　我礼貌颌首道：“再见。”然后，便和碧络转身离去，偶然回头望去，那抹青色的影子仍旧伫立在那，风姿卓然，看那气质倒不似泛泛之辈。

　　回来的路上，碧络问道：“二小姐认识那公子？”

　　我沉吟道：“仅在宫中偶然遇见过一次，没想到他还记着我。”

　　碧络讪笑道：“刚看他那样，怕是对二小姐有意。”我一听，脸微微潮红，嗔怪道：“你这个丫头，嘴巴越来越不打紧了。再乱说话，小心我明儿就让哥哥把你嫁出去。”

　　碧络急道：“二小姐我瞎说的，你别当真！”

　　我开怀一笑，摸摸她的脸，“我像是当真了吗？”

　　碧络瞅了我好一阵儿，突然脸色一变，好似要哭出来一般指着我的脖子道：“二小姐，你这淤痕好深啊！”
　　我兀自摸了摸，喃喃自语道：“是吗？有点疼是真，但倒不碍事。”说罢，我指指她的脸颊那通红的一片道：“你这手印，那才叫一个清晰呢！”

　　碧络低眉轻声道：“奴婢，没事。”

　　我叹口气，拍拍碧络的肩膀道：“咱们都是肉体凡胎，被打了都会疼！小时候，我被那些大一点的奴隶欺负，他们不许你喊疼，什么苦都要往里咽，我知道那种感觉，所以你以后要是受伤了，疲劳了，就告诉我好了，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碧络当即就流下眼泪，两眼红的跟兔子一样，她哽咽道：“奴婢跟在小姐身边，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一般奴婢整日受苦受难，可奴婢跟着小姐却是一天的苦都没受过。承蒙小姐和将军的庇佑，奴婢才能好好生活下来。”

　　我安抚道：“好啦好啦，不伤心，不伤心。”

　　碧络擦干眼泪，抽抽噎噎道：“小姐，奴婢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忙拍拍她，不住地点头道：“好好好，我等你报答我啊！不过，首先你不准哭了，笑起来。”

　　碧络这才止住哭泣，好半天扯出一个笑容来。

　　碧络是个美人胚子，虽衣着朴素，但姿色秀丽非凡，平日里低调安静。我知道，如果她换一种人生，绝对会是全然不同的命运。

　　一进府，直觉告诉我，哥哥回来了。于是我欣喜若狂地奔进正厅，果然看见了那个挺拔笔直的身影。

　　“哥哥！”我激动地冲进哥哥怀里。

　　哥哥展颜一笑，牢牢抱住我，将下巴抵在我的额角上，低声唤我的名字。我闭上眼睛，久久地停留在他的怀中不愿离去，心脏微微地颤抖，一口气终于长舒出来，看见哥哥就安定了，看见哥哥就踏实了。

　　许久，我才从他的怀里慢慢抬起头，仰头望着哥哥如星辰般深邃的双眸。哥哥同样凝视着我，将手轻轻覆在我的脸上。这么近距离的彼此相望，我仿若回到了八岁的时候，在战场上被哥哥拥在怀中的那一刻。

　　片刻后，哥哥脸色一暗，神色严肃道：“脖子上的淤痕是怎么回事？”

　　我慌忙抽身，捂住颈部的伤口道：“没事，不小心。”

　　哥哥的目光寒冽如刀，他看向一旁垂首不安的碧络，哑声道：“碧络，怎么回事？”

　　碧络吞了口吐沫，异常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哥哥凌冽的眼神，颤着声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哥哥。

　　哥哥的双手逐渐攥成拳头，手臂上隐隐可见青筋暴起。他冷冷道：“连我的妹妹也敢欺负。”我用眼神示意碧络别再说下去，可是哥哥仍然没有罢休，他一字一顿道：“来人，给我查出是谁！”

　　我慌忙抓住哥哥的胳膊，焦急道：“哥哥，我真的没有事。如今战事要紧，莫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而扰了心情。”

　　哥哥握住我的手，强忍翻涌的怒火道：“小事？如果今天没有人救你，那我就会永远失去你，你懂吗？”我愣在那里，看见哥哥的眼神划过一丝痛苦和疼惜。

　　哥哥是怕失去我，我又何尝不怕失去他呢？将对方看的太重，就会时刻在惴惴不安中度过，担心他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死去，担心他以后有了妻子就不再理我。可是，我的这些难过，哥哥，你又究竟会懂得多少？

　　我抽走自己的手，听见自己故作冷静道：“哥哥不必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这八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如今也没有任何改变。”

　　哥哥的眼睛蓦然一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迷离。他缓缓开口，“最近战事吃紧，府上会经常出入杂人，我已经让人在夜华山上的水凌观为你收拾了一间房，你暂时先住那里，等一切平息安静下来，我再接你回来。

　　我猛然一惊，心脏一阵钝疼，哥哥要送走我？

　　“哥哥，我不去！”我强烈反对道。

　　哥哥轻叹一声，语气坚决道：“不行，为了你的安全，你必须去。”

　　“我留下来说不定可以帮你啊！”我语气一软，恳求道。

　　哥哥摇摇头，脸上带着毋庸置疑，不能反对的强硬。他又拿出了自己的将军作风，雷厉风行，说到做到。

　　碧络在一旁缓和气氛地劝道：“二小姐，将军是担心府内出入杂人太多，如今又是紧要时刻，保不定谁想要伤害你呢？你住在水凌观才能安全，只有安全了，将军才能放心做事啊！”

　　我沉默不语，现在说再多的话也都是无谓的。于是我淡淡道：“好，我去。”

　　哥哥面色这才有所缓和。他的命令我永远无法违抗，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想陪在哥哥身边，为他分忧，同他一起面对所有。在他的心中，我一直都是个胆小怯懦的孩子，承担不了一丝一毫的痛苦与灾难。但曾经的我，也是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我没有那么易碎，我想要的很简单，只是希望哥哥完全的信任我，愿意和我并肩前行，而不是撇下我，独自一人走到纷飞杂乱的世界，去面对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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