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橙光

　　润一招摇地踩着高跟鞋，提着几袋子东西刚刚逛过商场，到达原来的公司时下意识地对着门镜刷脸。
　　“无法识别！”门镜系统发出了报警声。
　　“这么快就让我消失了？”润一不信，又刷了几次，再连续的几次报警过后，门镜系统向公司报警。

　　小橙到达剧场的时候，吴应怀已经早早就坐了，一身灰色笔挺的西装，干净的短发衬得高挺的鼻梁和大眼睛越发地俊朗。《往生》正在舞台上为投资人们试演，从吴应怀的眼神中小橙猜测他挺满意，来到他身边坐下。

　　鼎铭公司警卫室内，几个机器人仅仅地按住润一的双肩，润一吃痛还无法抵抗，只得疼得咧嘴叫嚷着。
　　殷绮一身工装，得意地双手插兜走进室内。
　　“活该润一，我让你缺心眼似的一直在门镜前面站着刷脸！”
　　“疼疼疼!先放开！”
　　殷绮遥控机器人放开了润一，润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解释着，“这不是能见到你的最快方法吗？”
　　“你又有什么要从我这拿的？”
　　“说什么呢阿绮，我这不是逛逛街，顺便给你买了礼物，老同事好朋友也得沟通感情不是，我都想——”
　　“别恶心我，说吧缺什么？”
　　润一不再狡辩，乖乖拿出了一张单子。殷绮看着看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润一啊你都嫁做人妇了还虐待自己搞什么研发了，你爱修机器人就去修机器人，管我要这些东西干嘛？”
　　“我有备无患吗，再说前两天我还接手了一个系统研发就有缺陷的机器人呢，想弄好的强迫症又犯了。”
　　说者无心，殷绮却皱起了眉头，中心这几天一直接到相关的报案，不过这也是她无意中经过科长办公室时候听见的，她听到科长在电话里讲要把事情压下来不得泄露，按理说系统缺陷应该是概论很小的事情，为什么最近如此频发呢？
　　“喂，你在听吗？”润一还在揉着自己红了的手腕。
　　“我去给你拿！”

　　演员谢幕，全场响起了掌声，很多投资人都说自己看好，但小橙心里明白，除非热爱，能有魄力舍得把钱投在昆曲上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于是便决定逮住一个最有钱的吴应怀死磨硬泡不撒手，她打算豁出去一次。
　　“怎么样吴先生？”
　　吴应怀皱着没有没有说话
　　“先生，你是觉得不够好吗？”这种反应，倒使小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吴应怀沉默半晌，“如果我要求你加入一些非传统的东西，甚至是商业的东西，你能接受吗？”
　　“什么限度？”小橙在这一点上无法妥协。
　　吴应怀转过头来凝视着小橙坚持的眼睛，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什么都没说，径直步向剧场外。
　　什么应怀君，小橙觉得眼前这个贵公子丑爆了。

　　“给，你这个学霸！别忘了付钱。”
　　润一检查了一下殷绮递过来的袋子，满意地离开了鼎铭集团的研发中心。

　　小橙悻悻地回到公寓，打开房门，看见谷雨正拿着洗好的衣服，走向阳台准备晾晒。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挪。因为故障，谷雨的指令无法正常完成，双腿时快时慢的，经常是左脚迈出了之后右脚却迟迟没办法抬起，疑惑右脚刚刚落地左脚有紧紧跟上，这样就造成了无法掌握平衡，小橙看着都觉得他下一秒就有可能摔倒，忍不住陪他一起晒衣服。
　　“我的投资好像又打水漂了，怎么办啊！”虽然知道对方只是个机器人，但还是忍不住对他倾诉，最近自己真的好苦闷。
　　谷雨沉默不语，站在阳台上，认真地挂着衣服。

　　殷绮下班回到家中，拒接了十多个吴应怀的电话，她心里想的都是今天润一提到的机器人。为什么研发中心会出错误，为什么领导知道还不公开。故障的机器人似乎都是鼎铭公司生产的，自己是研发一组的组长，如果有一批机器人出问题，那么不是自己的组就是二组。一丝不苟的她不能允许错误出现在自己部门，她想调查清楚。

　　剧团里，演员人等都坐在排练场中，垂头丧气地开着会。
　　“只是投资暂时没有消息而已，请大家耐心再等一等，投资人刚刚看过试演可能要考虑两天，我也再想想办法！”
　　“柳制作，我们不是着急这一两天，可是我们的排练费欠着怎么生活啊。”
　　“陪练费已经给大家结算一部分了，请大家再耐心等等吧。”
　　“关键是，结算的是我上三个月的，我这个月的排练费依然没结啊？”
　　小橙哑口无言，但是她不想放弃，从小父亲就告诉她不能认输。
　　“不会少给大家的，戏也一定会一直排下去的。”
　　“柳小姐，作为长辈允许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啊，小丫头在这里表决心有什么用啊！”
　　“抱歉让大家这么担心，请再给我三天时间吧，三天之内如果没有投资，我解散剧组并承担全部责任。”
　　“哎，这话说得好，这才是让我们演员放心的话啊。”一个演老生的大爷倚老卖来的口吻。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走出排练场，小橙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隔壁，剧团的另一个组是正是梁前辈带领的组，排演一个经典剧目，下周就去代表国家去日本演出，热闹的气氛和自己的排练场形成鲜明的对比。小橙从门廊经过时，那个小组的几个演员正好从门缝中看见了失落的小橙，窃窃私语。
　　“那不就是柳小橙吗，最近好像资方撤资了呢。”
　　“哎，怪倒霉的。”
　　“谁让她自不量力，年纪轻轻就要做制作人，肯定是投资方不相信这个小丫头呗！”
　　“也别这么说，我看那姑娘还行。”
　　“要不是仗着家里面是这个行业得，制作人哪轮得着她呀！”
　　小橙全部听在心里，脑袋直发懵，她走出了剧团大楼，茫然地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不知道该去哪里。
　　携带电话响了，是谷雨。
　　“什么事情？”
　　谷雨手里提着便当盒子，就站在小橙最面十几米外的不远处。
　　“主人，请您向右转！”
　　小橙在马路旁摸不着头脑，向右看，看见谷雨拿着什么东西，就站在不远处的马路，面带微笑，正要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你走路不方便，别过马路，我过去。”
　　小橙突然很感动，她闯过红灯来到马路对面，冒冒失失地逼得几辆车都不得不停下绕行。小橙来到谷雨面前，谷雨的表情依旧：“主人，中午的便当，在下亲自做的，不要吃工作餐。”
　　小橙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一把扑在谷雨的怀里痛哭起来，孤单的她绝对好像只有谷雨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管小橙再年轻，资历再浅，再没有钱，不漂亮，任性，谷雨都是宽容地站在小橙这边的。
　　谷雨仿佛被主人的举动吓到了，一直低头看着梨花带雨的小橙，温柔地说：“不要哭。”
　　小橙哭得更狠了，她想把对世界的不满，别人的轻视都哭出来，把平时隐忍的种种好要假装对所有人微笑的压抑统统发泄掉。
　　哭过之后才觉得要累得散架了，看着谷雨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有点囧。她索性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吃了起来，谷雨也没动，就在原地看着她。
　　“哭得真爽啊！”虽然哭的味觉变得不大敏锐，小橙还是觉得谷雨的便当很美味。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谷雨问主人。
　　“不知道，不想上班不想见人，什么都不想做。我也逃跑吧。”
　　“逃跑？”谷雨对逃跑两个字很敏感。
　　“嗯，你来安排，随你去哪里？”
　　“可是主人，随我安排这种事情，我最不拿手了。”
　　“可是逃跑你很拿手啊？”小橙打趣。
　　“主人，不要讽刺我，我会伤心的。”机器人做出委屈的模样。
　　小橙被逗乐了，心想做这个程序的一定是个女孩子，设计了这么有趣的对话。

　　小橙叫了车，拉着谷雨来到了大正购物中心。卖了房子的钱除去给演员发了些工资身上也不剩多少，小橙本想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不过女孩子心情不爽的时候就像用购物来发泄。正好赶上打折季，谷雨又没有多余的衣服，小橙进入男装区就各种狂选。一口气买了十多套衣服，把店员看傻了。
　　对于外人，小橙没有告诉他们谷雨是个机器人，反正只要不太近距离地接触，谷雨也不说，别人也不会注意到谷雨是个机器人，昨天梁姐在假意问候其实却是催钱的电话中还说问候她残疾的弟弟呢。车上，小橙和谷雨描述此事，谷雨还开玩笑似的叫了声“姐姐。”
　　小橙让自动车一路开到T城，预定了个旅馆，在心情烦躁却只能平静被动等待电话的三天内（小橙一直称呼这种日子叫等死日），小橙决定出来躲清静放松两天。
　　旅馆是仿照欧式古典建造的古堡一样的旅馆，就位于T城城郊，毗邻海岸，穿过大厅后漂亮的旋转楼梯直通3层映入眼帘，小橙惊叹于旅馆内精致的装潢，同时不禁为谷雨涅了把汗。从认识谷雨以来在基础设施完善的北京处处都有电梯，也不知谷雨的机体能不能上楼梯。小橙从商场买来的大包小包中随便掏出一套放在随身的包中，剩下的全部寄存在楼下。谷雨完全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的挑战，可能他的系统还在忙着计算当下的事情吧。
　　走到楼梯前，谷雨停下看着楼梯，计算着如何移动。
　　“可以吗？”小橙担心地问。
　　但是谷雨自己也不知道，他计算出的数据可能完全没有实际的可操作性。小橙跟在后面，紧张地看着谷雨。
　　谷雨抬起了右手扶着旋转楼梯的把手，发出指令抬起左脚放在上面的台阶上，但是好像无论如何左腿也不能支撑身体的重量让身体重心转移再迈出右脚。小橙看着谷雨用右臂抵着扶手很明显地用着力气，却一点作用也没有，谷雨的双腿纹丝不动。机器人毕竟是机器人，不想人类的大脑一样懂得变通，这一步没有完成，就停在那里系统一次次地完成这一步的指令，不会退回来用别的方法。小橙意识到单靠谷雨的能力今晚之前是别想到达房间了，开始搀扶谷雨并人工地指导他。她将谷雨的左臂跨在自己肩上，右手挎着谷雨的腰部，分担了谷雨的一部分重量，并向上用力。
　　“谷雨，别着急，听我的，来，一，二，三，走！”
　　谷雨的左腿在上方的台阶伸直了，右腿也随之抬起，悬在半空，谷雨身体的重量都在左腿和小橙身上，摇摇晃晃的。
　　“好！谷雨，别停，下一步！右脚”
　　谷雨试着把右脚放上前面的台阶，正要前踏，右腿关节僵硬无法弯曲，差点摔倒，小橙弯下腰摸了摸谷雨的右腿，外形和人类没什么不同，肌肉部分也很有弹性，关节确是僵直的，没办法完全弯曲就好像一双好端端的腿却失去了活动能力，心中不禁叹息。命令谷雨将右腿画了个圈上了台阶，然后转移重心，左脚重重地跟上。
　　逐渐熟练，谷雨就在小橙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爬，两个人花了十分钟才爬上二层的楼梯，小橙扶着谷雨在楼梯中间休息，手碰到谷雨的胸口，发现谷雨的胸前很烫。
　　“谷雨，你的胸口怎么这么烫？”
　　“可能是系统负荷太大。”
　　“怎么办，”小橙看看楼梯，还有整整一层，这样下去，恐怕谷雨的机体会吃不消。
　　“适应一下就好了。”
　　等胸口的温度稍微降下来，小橙扶着谷雨继续上楼梯，虽然依旧不容易，但速度快多了。
　　终于到了旅馆的大床，搀扶谷雨坐下，小橙不顾自己的辛苦，蹲在谷雨面前，活动着谷雨的关节。
　　“可能是一直走平路，系统为了降低负荷自动地将关节锁上了吧。”电话那边的润一涂着甲油，研究着刚拿回来的新材料。
　　“怎么打开啊？”
　　“哦，我查了一下资料，发现它包括关节的很多材料都是试验品材料，不是持久材料所以过了试验期出现各种问题也很正常吧！”
　　“试验品！”
　　“是啊，我也不明白，这样的机器人原本应该呆在实验室采集数据啊，款且也不知他们问什么把有缺陷的机器人取作实验对象。总之多活动关节，总是一个姿势的话保不准哪里又会自动上锁了。”
　　小橙放下电话，心疼地看着眼前衰透了的机器人。“对不起啊谷雨，我只顾着自己的事情都没注意你身体的变化。”
　　“该抱歉的是我啊主人。”谷雨很失落的样子。
　　小橙按摩着谷雨的关节，让它一点一点解锁。
　　“差不多了，站起来看看！”小橙伸出了一只手。
　　这次谷雨接着小橙的支撑，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好像故障又严重了呢。小橙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弯下身子挽住谷雨的腰，谷雨也伸出了双臂，搂住小橙的脖颈想站起来，两腿却一点也不听话，在原地一动不动，小橙几乎是将谷雨从床上抱了起来。
　　谷雨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她没有松手。
　　“谷雨，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就算你觉得你再不能为我做什么了，也不许向上一次一样从主人那里逃跑哦！”小橙知道，从不久之前，谷雨就开始需要小橙了，而小橙也需要谷雨。
　　拥抱着谷雨，小橙听到谷雨机体内微弱的震动声，虽然有故障，但是那震动却持续而稳定地想着，那就是谷雨的心脏吧，此刻的他在计算着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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