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何能

　　自从两人一同上学放学后，车俊楠总是带着林夕女和他那群男孩子小伙伴一起，在草坪上追逐，打滚，嬉闹。偶尔回到家中，林夕女的衣服脏兮兮的，林瑞英还以为她在学校受欺负了，一日去隔壁喝下午茶，韩宥晶和她聊着聊着就把车俊楠供了出来。
　　“夕女最近怪怪的，每天回来衣服都脏兮兮的，感觉像是被欺负了，可她每天都喜笑颜开的，也不像是被欺负啊。”林瑞英抿了一小口手里的茶。
　　“哪能啊！俊楠每天回来都特别高兴的告诉我她带着夕女去了哪里哪里，都是小孩子，由他们去吧。”
　　“那我就放心了。”

　　林瑞英因为周末要出席一个自己的设计展，不得不出国一趟，不巧的是韩宇那两天也有个医术交流会，不在家。那么，只能先托韩宥晶照顾着。
　　“夕女，爸爸妈妈出门咯，你在姑姑家要听话知道吗？”林瑞英轻轻拍了拍林夕女的肩，
　　“知道了妈妈。”
　　挥手告别后，韩宥晶牵着林夕女的手进了家。车俊楠还没睡醒。
　　“夕女啊，你先看会儿电视，姑姑去给你弄早餐。”
　　“谢谢姑姑。”
　　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漫无目的的换了好些台，都没有能吸引她眼球的，最后，她停留在了音乐频道□□的钢琴演奏会。电视上的□□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在万众瞩目之下演奏着。泉水般清灵的琴音，从他灵巧的手指下流出，起伏的指腹奏出的旋律扣人心弦，流经林夕女的心田。优美的旋律触动了她幼小的心脏。娴熟的动作，跳跃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滑落起伏，一切都显得那么优雅迷人。她想:要是我也能像他那样该多好！林夕女看得入了迷。大眼睛连眨一下都会下很大决心似的。楼上传来抱怨的声音和熟悉的脚步声。
　　“我说了我不想练琴！”
　　车俊楠有些生气的走下了楼，睡眼朦胧，脸色极其难看，林夕女赶紧回过神来，关上电视。
　　“对不起。”林夕女像是做错了事，低眉顺眼的道歉，车俊楠看了也怪不忍心的，走过去又给她打开电视，眼睛笑得眯成一小条缝。一点也没有刚才的怒气，他走到林夕女身旁，伸手揉了揉她乌黑的长发，笑笑说:“挺好听的。”
　　林夕女又看入神了。看着她欣赏羡慕演奏自己讨厌的乐器的钢琴家，便开始仔细研究起眼前这个小女孩，不懂为什么她会喜欢自己讨厌的东西。见她小嘴微微的张开，皮肤白里透红，细嫩到能看出细细的血丝，精致的五官镶在漂亮的圆脸蛋上，像个陶瓷娃娃，易碎所以惹人怜惜，清晨的阳光直直的扑面而来，侧面看到林夕女的脸上细细的绒毛，变成金色的光圈，环绕在她周围，车俊楠开始审视自己对钢琴的抵触了，他想啊:要是我能像□□那样，夕女也会那样盯着我吧。便也扭头看着电视。
　　“夕女，吃早餐了。”韩宥晶把早点摆在餐桌上，是好看又美味的彩色水饺。
　　看到自己儿子也在，便笑笑:“车俊楠你洗漱了吗？”
　　车俊楠挠了挠头，
　　“还没呢。”便起身去洗漱了。
　　“赶紧弄完下来吃早餐。”
　　“知道了！”

　　吃完早餐后，车俊楠想要回房间打游戏，却被韩宥晶逮住，
　　“俊楠啊，带夕女出去玩一玩呗，天气这么好，窝在家里不难受吗？”
　　没办法，车俊楠心里的计划只好延迟。
　　“好。”车俊楠一脸不耐烦。
　　“夕女，我们出去玩吧。”
　　“嗯，好的。”翻咕噜下了椅子。
　　见两孩子相处得这么融洽和满，一旁的韩宥晶满脸笑意，
　　“就在院子里玩啊，别走得太远。”
　　“我知道了！”车俊楠觉得他妈妈罗嗦死了。他牵着林夕女的手，走到院里的秋千旁。
　　“荡秋千好不好”他问道。
　　“嗯。”
　　林夕女乖乖爬上秋千，在最左边坐好。
　　“我会把你推很高喔。”听到这个，林夕女就有些害怕了，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有个小男孩把她推得特别高，没抓稳就抛物线一样甩了出去，还好掉到了松软的沙坑里，可还是磕破了膝盖，后来那个男孩子被院长骂了，再后来就被人领养走了。这么一说，还有些想院长了。
　　再看车俊楠一脸笑意，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她怎么也无法拒绝，看到别人失望的样子自己也会很愧疚。
　　她点点头，双手紧紧抓着一旁的栏杆，脸色有些苍白，吓的吧。看出她的紧张，
　　“我不会推太高的。”
　　林夕女松了口气，又点点头。

　　周末转瞬即逝，几天后，林瑞英回来了。跟着她回来的，还有一位欣赏她的老艺术家赠给她的临别礼物。之所以赠那样贵重且情谊深的礼物，不仅仅是欣赏这个年少有为的艺术家，却恰恰是听说她有个闺女，也可以那么说，林夕女担负了素未谋面的老艺术家的期许。那架手工木钢琴，特别又有韵味。琴盖上自然的刻着那样一行小字:当我坐在那破旧的古钢琴旁边的时候，我对最幸福的国王也不羡慕。
　　的确，海顿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钢琴是一类神奇的乐器。钢琴的光芒照耀着每一个接触过它的人前路，伴那些人前行。

　　钢琴被人们吃力地抬上楼。工人大叔把里面的塑料泡沫拿开，把钢琴推出来，木色手工立式钢琴就出现了。放学回到家，林瑞英迫不及待的帮林夕女卸下书包，将她拉到钢琴旁，掀起琴盖，推搡着让她坐上琴凳。眼前的真实的庞然大物，竟是那么迷人，那么好看。林夕女受宠若惊，也有些害怕，不敢去弹。
　　“快弹一弹，有这么个才华横溢的妈妈，我女儿也不会差到那里去的。”林夕女盯着她，林瑞英想了想，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接着说:“反正弹一弹就对了。”
　　在她的鼓励下，林夕女慢慢没有了害怕的心情，逐渐大胆起来。手指按下后跃出调的那一刻，林瑞英隐隐约约感受到，这就是她女儿的归宿了，温润。
　　“喜欢吗？”林瑞英眼里的光兴奋得跳跃起来。
　　“喜欢。”
　　“想学吗？”
　　“想。”林夕女将眼前的琴键挨个抚摸了一下，没有再按压它们。
　　“行，妈妈现在就去给你找钢琴老师。”
　　风风火火，林瑞英就是这样，行事速率快效率高，可脾气也不小。

　　傍晚时分，一位四十岁出头的女性钢琴老师就来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全身上下透露出的信息都是优雅。
　　“夕女，梁老师来了，快过来打招呼。”
　　“梁老师好。”
　　梁老师和林瑞英说了些什么后，林瑞英便去忙自己的事了。梁老师开始给林夕女上课。她缓缓掏出包里的琴谱和筷子长短的教棒。
　　“今天我们先学音阶。”
　　伴随着悠扬清脆的琴声，一阙阕音符从梁老师的指尖划过，发出铃铛般动听的声音，遍及一楼房间的每个角落。
　　“接下来该你了。”她把林夕女的小手放到琴键上，
　　“像我这样摆好手型......对，很好......就这个动作坚持一分钟不要动......”一分钟过了。
　　“这个是do......对，弹so......这样穿指，这样越指......对，很好......看谱！......连断音连断音！......”
　　老师很严厉，教得很仔细用心，林夕女也学得很仔细。
　　“完整的弹一遍。”
　　林夕女断断续续地弹着，一不小心，被梁老师抓住了小辫子，弹错了音。梁老师就拿着教棒，使劲地朝林夕女手上敲下去。钻心的痛呐，林夕女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可是没办法，她不敢哭出声来，只好低低啜泣。
　　“重头再来。”
　　一边哭着一边弹着琴，也不见梁老师有一丁点的心疼。终于完成了。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课吧。”
　　“谢谢梁老师。”林夕女还在抽吸着鼻涕。这时，林瑞英冒了出来。和梁老师聊上了。
　　“梁老师，夕女她......”
　　“挺能忍的孩子，也挺有天赋，但还是要努力，连贯性很重要。”主题过后寒暄了几句，林瑞英留她共进晚餐，梁老师推辞了。
　　“夕女，梁老师要走了。”
　　虽然有些不情愿，她还是走上前去，说:“梁老师再见。”
　　“好了，快去写作业吧。”
　　林夕女趴在床上，头埋在臂弯里，婆娑着被打得红肿的小手，想想就很委屈，一个劲抽泣，又哭了。
　　“怎么了，夕女？”见林夕女趴着，林瑞英有些焦心，这孩子平时没什么大悲大喜，这么哭看着真是太难受了，她佝下腰，摇摇林夕女一手就能握住的小肩膀。这下林夕女哭得更大声了。于心不忍，把她往怀里拽，林夕女顺着她的力道一下子就扑到了她怀里。她轻轻拍打着林夕女的背，轻声安慰着女儿。
　　“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别憋着，你告诉妈妈。”
　　林夕女扬起哭红鼻头的小脸，
　　“妈妈我不想学钢琴了。”
　　“......不想学了，为什么呢？”
　　“老师打人好痛。”
　　怎么能不打呢，就是因为痛所以才小心翼翼着，才不会犯错啊，林瑞英想。
　　“打哪里了，给妈妈看看。”
　　林夕女伸出小手，凑到林瑞英眼前。林瑞英把她的小手握在手里，反复揉搓着，
　　“妈妈给你吹吹，就不疼了啊，乖。”林瑞英向着红红细痕的地方吹了口气，又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还疼吗？”
　　“不疼了。”以前也是这样，许院长吹吹气，她的伤口就好了。
　　“妈妈给你讲个故事。”
　　“嗯嗯。”
　　“ 从前有一只很可爱的吃音符的怪兽，叫巴尤，它每天都要吃很多音符，比你俊楠哥哥吃的饭还要多！一天，它在巷子里迷路了，小女孩娜娜遇见了它，并帮它找到了回家的路，为了报答娜娜小朋友，巴尤决定实现娜娜的一个愿望，然后娜娜就说:‘我想要成为一名钢琴家。’
　　巴尤答应娜娜说:‘十年之后来这里找我，我保证实现你的愿望。但是......’
　　听到巴尤说会帮她实现愿望，娜娜很兴奋，就跑着离开了，可是巴尤它的话还没说完呢，剩下的后半句话是:‘但是我要吃很多你弹奏的音符。’
　　娜娜回到家后，只是偶尔会弹几曲，还老是弹错，一弹错就被老师的教棒打，她觉得很疼，便再也不碰钢琴，也没再挨老师打。可是啊，因为音符太少了，巴尤根本吃不饱，到了最后根本没有吃的了，只能饿着肚子，所以没有能力去帮她实现愿望。十年后娜娜再来找巴尤，你猜猜会是什么结果。 ”
　　“娜娜肯定没有成为钢琴家，因为她都不练习。”
　　“对啊，那为了让巴尤实现夕女的愿望，夕女会怎么做呢？”
　　林夕女低下头，羞愧的说:“妈妈我知道了，我会坚持练习的。”
　　林瑞英温柔的笑了笑，这心灵鸡汤没白给她喝。
　　“作业写完了吗？”
　　“在学校等俊楠哥哥放学的时候就写完了。”
　　“那赶紧洗漱睡觉吧。”
　　“嗯嗯。”
　　夜晚的梦里，林夕女梦见了吃音符的怪兽，车俊楠的皮囊。她弹奏着钢琴，一个个像蛋糕一样的跳跃着的音符被车俊楠吃了。
　　早上醒来时还迷迷糊糊的，差点迟到，为了梦里的车俊楠吃饱，林夕女下定决心认认真真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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