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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平阳5年,初春,历州。
历州城北面有一座天云山,因其“山高直耸入云霄”而得名,山中树木茂盛,杂草丛生,山间有一条贯通整个山脉的小溪缓缓流淌,十分适合野生动物们在此生存,因此经常看到成群结队的动物逃窜而过。天云山上还生长着一种当地特有的茶树,名唤苦辛,且数量颇多,占了整座大山面积的近十分之一,横贯历州的苦辛河也由此得名。苦辛茶,出入口时,味道颇苦,但是多饮几口之后,喉咙中便满是甘甜清香。先苦而后甜,令人回味无穷,历州本地人多饮此茶。苏元谨刚到历州那会儿,因苦辛茶与往日所喝的贡茶实在是不同,还喝不大习惯这种茶叶。然而,时日渐久,倒也慢慢习惯,且愈加喜爱,每日至少都得饮上几大杯。
天云山山顶坐落着一座古老的寺庙,占地颇广,僧侣众多,唤作云台寺。据当地人称,这座古寺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也曾经被战火毁损,历经多次重建,如今太平盛世,寺庙里人来人往,烟火鼎盛。
云台寺位于天云山上,去那里必须走过一段极长的山路,幸而多年下来,上山这条路已经被修得十分平整。寺中环境清幽,是一个适合清修的极佳场所。而且云台寺的现任方丈广惠大师精通佛理,学识丰富,性格豁达,是一个让人十分钦佩的大师。每逢数月,苏元谨都会在随从的陪同下,来到古寺静思,顺便与广惠大师探讨佛学伦理。当然,以广惠大师的年龄和智慧来看,他的见识远远不是现在的苏元谨能比的。所以,在云台寺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苏元谨带着某些困惑和迷茫,向广惠大师寻求建议。每次与广惠大师说完话,元谨都会茅塞顿开,获益良多,许多曾经让他觉得难以释怀的事情也变得轻松多了。
几年下来,苏元谨的思想都快要向着和尚靠拢了,幸亏他生活在俗世,且是大大的俗世,每天都要处理大大小小的王府事务,不至于真的抛弃一切去出家当和尚。苏元谨自己也曾经反复琢磨过这些问题,并且私下里询问过广惠大师,大师听罢,哈哈大笑:“王爷是走进误区了。王爷是俗人,和尚却也是俗人。我们都要进食,都要如厕,都要睡觉,只不过所处的环境不同而已,本质却是不变的。生老病死,王爷不能抗拒,和尚也不能抗拒。”苏元谨听后,如醍醐灌顶,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不错,本王倒是有些钻牛角尖了,还要多谢大师提点呀!”广惠大师但笑不语。
今日,苏元谨呆在王府里,因昨夜梦中之事,心里边始终有些烦躁。想要发火宣泄出来,却又不愿对着属下仆人发火。他本就是这样有些沉闷的性格,极度的莫名困躁又找不到解决困躁的办法,还不愿连累不相干的人,往往是自我纠结,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王府长史胡文立见王爷在书房里坐了许久,也只是呆呆地默不出声,似乎被什么困扰住了,便建议道:“王爷,今日确没什么要事,您不如去云台寺坐坐。初春刚至,树木发芽,枯草新绿,一片新生之景。天云山中必是风光无限,到处都是好景致,王爷在路上也可以赏赏春景,岂不是两全其美!”元谨心中极度郁闷,苦笑道:“唉,也罢!本王现在实在是提不起做事的劲儿,去云台寺既可赏景又可谈心,看来那儿确实是个好去处。”唤来管家,吩咐他:“本王今日要去云台寺,你去准备准备。”管家宋平低声问道:“王爷,现在天色已不早,不如您用过午膳再去吧?”元谨沉吟片刻,然后说:“算了,午膳就不在府中用了,本王到寺里用素斋就行了。你去让人准备几道素食,一起带到山上去。”又转头问胡文立:“静山若无要事,也一起去吧。”胡文立点头:“属下自当陪王爷一起去。”元谨便继续吩咐管家:“既然这样,就多准备一些,也或许本王今日得宿在寺里,明日才得回府。”元谨有时会在寺中多呆几日,为了方便,两年前,经广惠大师同意之后,特地在寺里建了一座小院,以供平日里歇息。院中厢房里的东西也准备得很是齐全,宋管家定期都会派人过去换洗打扫。
天云山一路上的风景确实不错,因为是早春,还说不上是鸟语花香,不过树木上到处伸出了嫩黄的新芽,散发出勃勃生机,看得人心旷神怡。到了云台寺,苏元谨原本烦躁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仅是这样看来,这一趟也来得值了!
到了寺里,不用僧侣通报,元谨径直去了老方丈的禅房。广惠大师从冥想中睁开双眼,笑着道:“王爷请进来吧!”元谨亦是大笑:“大师好耳力,本王佩服!”广惠观其神色,见有一股郁气凝结于眉心,遂叹道:“禅房闷人,王爷不如随老衲到外面院子里,于石凳之上古树之下,赏景品茶吧!”“也好,本王恭敬不如从命。”元谨率先走出禅房,向院子里的石凳方向走去。
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上了一壶清茶,两个竹制茶杯,数碟素食点心。元谨心知,这些定是宋管家所为,心中更是宽慰,不由地又为自己多年前的决定赞好。
广慧大师往两个茶杯里注入茶水,递给元谨一杯:“久不见王爷,不知王爷为何事所累?”元谨接过茶杯,就着茶水咽下一块素食点心,沉默片刻,终于坦诚道:“不瞒大师,昨夜本王入睡之后,竟在梦中见到了父皇母后,见他们笑语晏晏,对本王着实亲热,竟是现实中从未有过的事。这许多年来,本王总是强迫自己忘却往日种种,不说这些并未发生过的事,就连往日在宫中的日常生活,也从未入得梦中来。如今看来,前程旧事,本王并未忘却,一直铭记于心,久而久之,竟成了心魔,郁结于心,久久不去。”大师沉吟片刻,便笑说:“王爷本性宽厚,对往日并无怨愤。如今王爷梦中得见先帝太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王爷有情,十分思念先帝太后。王爷何不放开心绪,即便天家亦有母子情分,王爷不必介怀。”元谨苦笑:“大师说的极是。说起来,当日在宫中之时,母后虽未亲自关心过本王,在物质上却从未薄待。本王生在帝王之家,却奢求普通百姓人家的天伦之乐,却是要求太过。自离京之后,来到历州多年,本王试图将过去的一切通通斩断,一应上供,均是按制给予,并未额外孝敬母后。多年下来,已经与母后十分生疏。如今想来,本王确实是大大的不孝。”广惠笑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王爷本性仁慈,自我消除隔阂,必能重建母子天伦。”元谨起身拜别:“多谢大师。常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师之语,亦远胜十年之书。本王这就去处理这事,待他日再来与大师相谈佛理。”广惠起身送别:“老衲静候王爷佳音。”
苏元谨出得院子,吩咐等候在院门口的宋平:“母后寿辰将至,礼单上除了往年惯例,再添上茶叶二十斤,毛皮五十张,锦五十缎,极品珍珠十颗,百年老参十支,补药五箱,野味五车,也让母后尝尝历州的特产。再把上次下面送来的红玉制成三套首饰,样式都要吉祥大方的。嗯,本王再为母后抄写佛经百卷,一起送去吧!”想了片刻,又说:“这些事情你亲自去办,东西一定要挑最好的。”宋平答到:“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全力去办。”
当日的晚膳,苏元谨是在王府中用的,心结解开后,胃口也好了许多。回到王府后,他又想了想,觉得礼单上添置的东西还是有点少。不过后来,又仔细想想,历州本就不是富庶之地,若是送到京里的东西太多,说不定会被言官弹劾,甚至一不小心会引起御座上的那位的忌惮呢!慢慢来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希望母后过得更好一些吧,无论怎样,她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自己本是她的骨血孕育而来,自此以后,要加倍孝敬母后,弥补以前的过错呀!
史书记载,从平阳5年开始,原本处于冰冻状态的文慧太后与先帝嫡长子安王的关系慢慢得到缓解,这也为后来安王辅政时期,文慧太后始终站在安王一边打下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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