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董犁
　　“呀，这不是董犁吗？！”
　　董犁很惊讶，他并不认识于潇潇，但于潇潇还是喊叫着，好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
　　黑色大衣下，他的身体喘息着，喘息着。那是一种温润的气息，那种气息无法停留在他的身体里，只能呼出来，温润着前面小小的红色的火球。
　　林修齐的回眸并不美，她也没有对他笑。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那种惊愕是真实的，不需要任何遮挡或掩饰。从心理学上讲，人这样的表情只能持续一秒钟，一秒钟以后的惊愕表情，都是装的。董犁利用那一秒钟的时间在心里高兴了一下，林修齐在他面前不是做作的，她是真的。她相信他。
　　而很容易看出的是，旁边穿西装的男人和于潇潇的表情就是装的，因为直到董犁抬起头来，他们还是一脸震惊的样子。西装男掏出名片说:
　　“我们是XXX化妆品推销部的，你们以后要买化妆品的时候记得找我啊。”
　　转身走了。
　　这并没有发展成一段惊险的故事，董犁有一点小遗憾。他想要保护林修齐，但是西装男没有给他机会。他就这样，一言不发，站在林修齐的身后。她是冰冷的，他感觉得到。冰冷的气息从她的背后发散出来，冲击着他潮湿温热的喘息。
　　她没有再回头。
　　董犁并没忘记自己的任务。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因为他就是那三张桌的主角，这一天是他的生日。
　　天蝎座的最后一天，是11月22日。
　　他们正在真心话大冒险。这时，刚好轮到他。他要做的，是来到这一桌，解开一个女生的鞋带。
　　他蹲下来，解开了于潇潇的鞋带，回过头举起双臂，冲那边观望的女生们比了两个大大的“V”，回头冲于潇潇点头笑笑，就走了。
　　大部分人的生活是平淡的，你越期待刺激的事情发生，它越对你敬而远之。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只能在电影和小说里出现。
　　董犁和林修齐的人生都够精彩，可是在他们共同参与的故事里，却永远充斥着安宁的气氛。细小的波澜一晃而过，多年以后，也许董犁自己也不记得了。
　　可惜，林修齐的记忆力特别好。在学业和工作上，这是一种优势；而在感情上，这是让她痛苦的根源。

　　林修齐
　　林修齐总是在想，如果她的初恋不是董犁，那么就应该是刚刚出生的时候，在医院育儿室整排的婴儿车里，旁边的一个男婴。他们说着只有婴儿才听得懂的语言，互相招手，等待护士来喂奶。这该是一段美好的记忆，没有暗恋，没有暧昧，相互了解，相互尊重。
　　林修齐始终懂得幻想和发呆的乐趣。在想要逃避的时候，就不必强迫自己面对。发发呆就好了。可是幻想就像泡泡，看上去很美，一戳就破了。幻想过后的林修齐还得面对今天的日子。各种尴尬的局面。装作不关心的样子。感受着让她紧张的气息，却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能回头，不能。
　　于潇潇和吴暇都没有说话，因为她们没有见过这样的林修齐。她的头很低很低，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说：“我们回去吧。”
　　冬天的黑夜变得很漫长。而对林修齐来说，时间却转动得飞快。这个学期的最后一节课，就是星期五下午的法理学。这也是法律系大四的最后一门课，下学期，就只剩毕业论文了。12月末最冷的时节里，万物凋敝，教室里弥漫着奇怪的气氛。有的人还没找到工作，有的人申请出国还没有音讯，有的人处在考研冲刺的最后阶段——比如林修齐。大家各怀心事，完全没有了往常热闹的景象。
　　下课以后，有人提议所有人拍张照片，因为以后就再没机会一起上课了。这“所有人”里当然是不包括董犁的。于是他成了摄影师。
　　林修齐站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她笑着，和于潇潇推推搡搡，在董犁的镜像中，一团火焰转来转去。董犁放下相机，喊了一声：
　　“诶，林修齐，别动了，要开始拍了啊！”
　　这就是董犁和林修齐说的第一句话。
　　林修齐看看于潇潇，吐了吐舌头。这时“咔嚓”一声。
　　大四上学期，于是就结束了。

　　董犁
　　考研的前一天晚上，下了雪。南方的雪不长久，下到地上就化了。只有在第二天早晨，自行车车轮轧在化了的水上时，留下些许痕迹。证明昨夜的坏天气，不是幻觉。
　　这一天很多教学楼都处在全封闭状态，一大早，董犁搬出了久未见天日的自行车，推去宿舍区门口打气，准备等一下骑到遥远的新闻楼——那里应该还是开放的。他一边跟修车摊主攀谈一边把气门芯拧回去的时候，忽然一阵冷风吹来，他的面前马上出现了一个火红的身影：“快点！带我去一号楼！董犁！早晨我闹钟没响！我找不到车！好像被偷了！”林修齐满脸通红，看样子是一路跑来。她几乎是喊出来的，根本不知道该先说哪件倒霉事。董犁看了一下表，7:47。
　　“我，的车，我不会带人……”董犁有点语无伦次。
　　“车借我。”林修齐夺过车把，推开董犁，骑着飞车走了。
　　董犁愣在原地一会儿，赶快追过去，可惜林修齐已经飞得不见踪影。
　　他跑到一号楼，门口立着一个告示牌：8:30-11:30 政治。
　　他很快找到了他的自行车，因为就被林修齐扔在告示牌的旁边，倒在台阶上。显然，也是没锁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钥匙嘛。书包从车筐里掉出来，幸亏拉链是关着的。董犁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终于还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却几乎是被“抢劫”的。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他把书包拿出来，拍了拍已经湿掉的一角的泥水，把车推到车棚里，索性就坐下来，等散场。
　　等待的焦虑是忘记寒冷的最好方式。
　　然而，董犁很冷。这让他保持清醒。他开始背专业英语的单词。
　　考研的散场是很安静的，几乎没人讲话，只听见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拖沓地，有力地。林修齐淡定地走出来的时候，董犁也没迎上去。他等待林修齐发现他，或者发现他的车。遗憾的是，林修齐好像忘记了早晨的事，直接往食堂的方向走了，完全无视了车棚里的董犁。
　　董犁追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喂，同学……”
　　林修齐回头发现了董犁，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捂住了嘴，接下去就低头笑个不停，也不管董犁什么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连着说了一连串，笑到直不起腰，就再也没话了。
　　董犁把钥匙塞到她手里：“车借你了，明天晚上还我。明儿早晨别再起晚了，开着手机，我打电话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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