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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
手起剑落。
静香园内顿时乌云骤起,狂风大作。
一盏一盏的灯笼依次亮起来,飘浮在半空中。东一盏西一盏,发出血红血红的光芒。它们轻柔的飘来飘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提着这些灯笼在园中缓慢的行走。一会闻闻花,一会看看路边的长草。
花树间无数半透明的影子重重叠叠,堆成一座扭曲的半透明的小山。这小山周围伸出无数双手,无数双脚,无数个头,无数双大张的黑洞洞的嘴。每一张嘴似乎都在说,快来,快来。
被狂风吹散的落英,一沾到地面,便化成了殷红的血。
原本正在摁鸡皮疙瘩的君沁终于晕了过去。
我手中的碧霄剑已落下,然而却未能将鬼物斩杀。一个细长而柔软的东西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伸过来,来若闪电,唰的卷住了我手中的剑。
碧霄剑发出微微的低鸣,碧绿色的剑身上顿时出现几道黑色的痕迹,似人皮肤被烈火炙烤过后狰狞的疤痕。原本散发出的碧色光芒顿时弱了几分。
我以前遇到过的鬼物从来都没能污秽到碧霄剑,这应该不是什么鬼物吧。以九天之上掉落凡间的神铁加以玄金铸炼出来的碧霄剑气能护主,一般的鬼物别说污秽它,即便是靠近它都会被它散发出的剑气伤的魂飞魄散。
我抖了抖手腕,疑心自己看错了。那不过是一根树枝。枝身柔软,与我手中的剑温柔而热烈的缠绵在一起,我甚至能看见几抹零星的翠绿点缀在细长的暗色中间。
这树枝是活的,缠在剑身上还在微微的蠕动,像毒蛇吐出的长长的信子。
再被它缠下去碧霄剑只怕会被污秽的连一块废铁都不如。我低念口诀。
以吾之躯为载,煌煌天雷,为我引之。
空中浓黑的云罩突然像被一双巨大的手硬生生的分开,沉闷的响声由远至近,隆隆而来。千万道金光瞬时像削尖的长矛从万丈高空中刺落。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伴随着一声闷哼,缠在碧霄剑上的枝条断成数截,咻的收了回去。
园中原本飘荡的灯笼骤然熄灭。那座堆叠在一起的鬼物却蹦跳着分开,散落在各处。
有一阵轻柔的歌声传来,声音慈祥而又温柔。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
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汪洋。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歌声婉转浅吟,带着奇异的力量。我有些恍恍惚惚,眼皮子上像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静香园今年的玉簪花开的真好看,长长的花梗自叶中抽出,虽花色似雪,却像掐腰素装的美人,别有一翻妖娆的风致。
我懒洋洋的趴在地上晒着太阳,闻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看着身边不停的有穿着各式鞋子的脚走过。
这样的岁月真是好,无忧无虑,不用思量。不过,假如我能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就好了。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件很纠心的事情啊,我很苦恼。
自从睁开眼,我就发现我没有同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又是怎么来的。没有谁来告诉我,我也跟我所见到的一切物事都不相同。
嗯,应该不是人。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我站在月亮底下看着亭阁中那一对相依相偎的年轻人看了很久,我蹲在他们面前听他们说了大半个时辰热烈而缠绵的情话后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将手交缠,将头微微的往上仰。然后我惊愕的发现手指指尖相互穿了过去,而我的头,擦着他们的脸飞了过去。
然后我听见其中一个声音软软的说,“夏夜里有这么一点点微风,真是凉爽很多。”她的秀发乌黑如云,一只蝶形的钗子插在发间,微微一动那钗头的蝴蝶好似活过来了一般,振翅欲飞。
真好看,我想。什么时候我也捉只蝴蝶,将它放在我的头发上。我的身子越过他们,将自己的头抓起来,用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
“稍坐些就回房吧,仔细着别着凉。”另外一个声音略沉。
那戴着蝴蝶的女子嗯了一声袅袅婷婷的站起来,那束了冠的人便将她拥住,两人携手踏上园中的碎石小径。月光下我看见一团长长的黑东西一直跟着他们,转入廊下。
我的头转了一圈,盯着自己的后脚跟看了半晌,终于确信,我真的不是人。
我究竟是什么是什么?
好多次我都蹲在地上抱着头默默的想。后来我无数次的庆幸,幸好那时我透明的手根本摸不到自己的头发,否则恐怕它们早已经被我拔光了。
除了每日里纠结一下我是什么,从哪里来之外,我其它的时候都在这静香园中四处溜达。有时候躺在长草之上,有时候侧卧在花树中间,也有时候我会坐在池中的莲叶之上。
嗯,归根到底一句话,不是晒太阳就是晒月亮。
这园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穿着各式各样的鞋子。人一多话也多,简直是想不听都难。
有一天我正兴致缺缺的攀在一株梅花上听树下扫落梅的丫鬟说话。
突然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模样倒是很周正,就是话太多。”
我点头,说的真是不错。这两个丫鬟看起来是很水灵的样子,像早晨沾了露珠的花朵儿。只是这花朵上面长了一双嘎嘎叫的乌鸦嘴,未免大杀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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