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

　　从后台出来时蓝洄给堵在门口的人群吓了一跳，随即就感受到了来自其他参演同学鄙夷而忿怨的目光。关悦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居然还有心思招呼那群人：“嗨~”
　　蓝洄顿时觉得路过的参演同学们的目光又怨毒了几分。他身后，杨希诺捅了捅他：“阿洄，我怎么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们……”
　　“那你得去看看关悦多拉仇恨了。”不等蓝洄回答，段淳就接过了话茬儿。
　　蓝洄往外一扫，冷冷地对人群说了一句：“借过。”
　　刚才还叽叽喳喳甚至夹着若干仰慕目光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了，几个想上来搭讪的女生也都生生顿住了脚步。人群很快地让开了一条道，蓝洄领着其他三人如摩西过海般穿过去，竟然听不到一点声音。
　　直到四人都走得够远了，才有女生发出一句感叹：“啊，蓝洄还是这么酷……”
　　“是啊是啊，那眼神真让我小心肝乱颤……但是太有威慑力了我不敢上去啊！”
　　而人群中占少数的男生则不约而同地颇有些不屑：“切，拽什么……”心中却在羡慕那四人娴熟高超的乐器技术。
　　只有一个人，眼见他们走远了，仍然敢追上去。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阿洄那一眼，真是让人全身上下都结了冰！不愧是镇队之宝！”学生们都在礼堂里观看艺术节表演，校园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所以显得杨希诺的声音更大。此言一出，另外两人都毫不客气地捧腹大笑，衬得蓝洄一张面瘫脸更加面瘫。
　　“谁在后面？”他没和他们一起插科打诨，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把另外三人吓得噤了声。五月的天气闷闷的，有种让人不舒服的潮湿感。除了远处的喧闹声，一时间只剩下了草丛里蟋蟀的声音。
　　“对……对不起。”眼见一个男孩由暗处走出来，四人看不太清楚他的面容，倒是看到一双小鹿一般纯澈又惶惑的眸子在黑暗中闪耀。他向蓝洄伸出手，手里静静地躺着一个蓝色的拨片：“这个……是你落下的。”
　　蓝洄静静地与男孩对视，清楚地看到了他目光中的躲闪与羞怯。正当他刚要接过拨片，男孩又急忙叫住他：“等一下……”
　　关悦他们明显都是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蓝洄也懒得理他们。他淡淡地反问道：“怎么了？”
　　“你的吉他弹得很好，我很喜欢你，这个Pick能不能留给我做纪念？”男孩像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一口气说完了一句话后涨红着脸看着他，也不知是腼腆还是紧张。蓝洄难得有了一些柔软的情绪，轻声道：“好，送给你了。”
　　没有人戳破男孩欲盖弥彰的话，虽然那个拨片真的是蓝洄落下的。关悦凑过来，好奇地问道：“同学你是高几的？是学弟吗？叫什么名字？”
　　“颜……颜苏。”男孩答道，还是很腼腆，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我是高一的……”
　　“那叫你阿苏就好啦！”一旁的自来熟杨希诺笑着拍拍他，“走，和我们一起吃东西去！”
　　阿苏还是有些放不开，段淳把他拉到一边：“诶，你别管那个面瘫，我们可都是好人！”
　　这是实话。学生们之所以会觉得这个乐队里的人难以亲近，多半是给蓝洄的面瘫脸吓的，其他人确实都是自来熟的性子。
　　蓝洄清楚地记得，他从那一次开始就没有听到男孩的全名，只听到伙伴们的那声“阿溯”。他也一直没有去问过男孩的名字。但从那一次开始，男孩就一直追随着他们，直到他离开。
　　校园里有家冷饮吧，一群人大大咧咧地坐了进去。陆陆续续有人进店买冷饮喝，看到他们都免不了多瞟几眼。关悦还在很开心地和段淳聊着今天在他们前面跳舞的那个女孩多么漂亮，杨希诺则试图和阿苏聊天，不过阿苏基本是问一句答一句。
　　蓝洄顶着额头不说话，也没有人理他。他们都习惯了他这种性格，倒不会误解他，顶多调侃几下。由于家庭原因，蓝洄的性格孤僻骄傲，只有面对他的妹妹蓝梦，才会露出少有的温柔模样。
　　他无意中瞟见阿苏握着杯子的左手，指肚子上的皮肤略显粗糙，甚至有些斑驳的痕迹，分明是练过琴的人。“弹过琴吗？”蓝洄抬眼看向他，终于开了金口。
　　阿苏显然有点意外，怔了一下方才答道：“嗯，不过我弹民谣。”
　　“应该也练了挺久了吧。”练琴的人由于长期按弦，左手指肚会显得肥大，尤其是阿苏那样秀气修长的手。
　　“三年，初一开始练的。”阿苏老实答道，终于显得不那么拘谨了，“一直想试试电琴，没机会。”
　　“……这都能看出来，阿洄你是神啊！”杨希诺是鼓手，吉他方面的知识多少差些，早已张大了嘴巴呆在一边，立即遭来关悦和段淳鄙视的白眼。
　　“又少见多怪了吧。”段淳摇摇头，“只要视力够好，近距离观察肯定是看得出来的。阿洄他心本来就够细，你神经粗成这样，哪能比的？”
　　杨希诺还在不满地抗议自己不是粗神经，关悦已经和善地笑起来：“这有什么，让蓝洄教你，或是我和段淳也行。有点基础很好学的。”
　　说罢他又凑近阿苏，挑了挑眉：“诶，你也看到那家伙在台上的样子了吧？比我们都帅爆了是不是？让他教你准没错！”
　　关悦说的正是蓝洄。说实话全乐队里还是蓝洄的吉他弹得最好，或许是因为他性格寡淡，注意力也会更为集中。蓝洄在弹吉他时会将一切外部感觉关闭，可以真正达到无我之境，就连关悦自己有时候都会忍不住看他看得入迷。
　　段淳和杨希诺也开始起哄。蓝洄显然对这群一有机会就拿他开涮的朋友们颇为无语，但他的答案还是给得爽快的：“不好意思，我平时太忙了，没法教你。”
　　男孩默默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蓝洄还是看到了他眼中划过的一丝黯然。“不过，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想了想，蓝洄最终还是加上了这句话。
　　后来回想起来，蓝洄如何也不明白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犹记得男孩似乎是笑了的，有些害羞，却有一种纯真，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他感到开心。
　　“白夜”在校内演出了三次，名声也算聚集起来了，到底只有阿苏一个人赶在他们下了台后追上来。大家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结识起来自然颇为容易，只是那次以后阿苏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们，因此蓝洄记忆中关于他的片段还是少得可怜。那以后他逐渐忙了起来，对于这件事，也淡忘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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