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儿子

　　那次相亲终究是一回合完结，不知是我的故事实在离奇，还是我不够投入专注。可能最重要的，还是我没能忘了秦岭。
　　之前忙着养儿子也就没太在意了，可当与其他男人接触的时候，关于秦岭的全部感觉又回来了。他的蹙眉，他的微笑，他细细的吻和抚摸。呵，胸口满满涨涨的，却无处倾泄。
　　记得他没有安全感，每次从背后吓他都能收到他狼狈惊跳的效果，于是我乐此不疲。直到有一次，他搬出了他的专业水准，早做好准备，等我又一次从背后扑上去的时候，他反手就把我摁在客厅的餐桌上。
　　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于是之后都是从背后抱住他。感觉他在怀里轻轻地一跳，然后放松下来。一开始还是为了吓他，可后来成了习惯。他总是那么的不安，就算待在我身边，也似乎漂浮于空气中，仿佛随时准备离去。只有这样拥抱着他，他才会真正安定下来，双脚才踏到地面，像其他人一样放松地微笑。
　　我多愿意就这样一直一直拥抱着他。

　　秦岭，我想你。

　　之后相亲我又去了两次，情况一次比一次糟糕。
　　男人们知道我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很快就把我从纯良的一类中去除了。有一个是真急着结婚的，就以正义的一方自居，好像是拯救我来的，开口就滔滔地安排我婚后要怎样怎样，孩子怎样怎样，还期望我露出感恩戴德的表情，似乎给了我天大的恩赐。做梦！我要找也是找给儿子做牛做马的！

　　这拨混乱刚过去，更大的麻烦还在前面等着。
　　转眼，到了农历七月半。七月半是全家团聚祭祖的日子，家里血缘近的亲人都会聚到一起。今年姑父去世五年了，会在姑妈家做羹饭。
　　姑父是肝癌去世的，走得很急。那年表哥才刚考上大学，还没开始在学校里折腾呢，他们家就经历了这样的变故。不知是不是受这个事的影响，表哥突然就变独立了，学校里年年拿奖学金，毕业前搞定了工作和房子，现在连老婆也带回来了。总之，一点也没让家里操心。
　　姑妈看到这样的表哥也算欣慰，只是她早早没了丈夫，日子不免有些冷清单调，也难怪她闲得发慌替我张罗相亲。
　　可我不想去吃羹饭。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家庭聚会，意味着小家伙终于要曝露在大家面前了。我和他大眼瞪小眼。
　　“儿子，我不想去你姑奶奶家。”
　　“……啊补啊补！”
　　“人这么多，多烦啊。”
　　“……啊补啊巴巴。”
　　“要不你那天装肚子疼吧，妈妈带你去医院，找漂亮护士小姐玩？”
　　“呜——哟！”
　　跟婴儿星人交涉失败，我只有硬着头皮去吃羹饭了。
　　罢罢罢，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七月半羹饭周末摆在姑妈家。我和小铭到的时候快中午了，已经来了不少客人。我们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每个人表面上都没说什么，见了孩子也赞叹两句“哎呀长得真好看”，“挺乖的嘛”，可是没有人主动过来抱他。我知道爷爷奶奶有“慢慢”地和这些亲戚通过气，肯定也往好的说。但大学没毕业就生孩子怎样都是不光彩的事，就算结了婚，孩子爸爸还在，也不是那么能让人接受的。
　　何况我现在一个人。连解释都显得那样虚伪。
　　幸好儿子不懂这些。小家伙淡定扫视全场一周，就垂下视线沉思，连手指也不玩了。这境界，将来是当领导的好材料。
　　吃饭前先拜祖先，烧锡箔。我还担心小家伙会喜欢蜡烛火苗什么的，不过他好像还没到那年纪，只是乖乖地在一旁瞧。我上去拜的时候没什么可祈祷的，但愿家里能早点接受这个孩子就好了。
　　吃饭时候，我旁边坐了小奶奶。我心里暗自哀嚎。小爷爷是爷爷的弟弟，两人差了十多岁，小奶奶今年也才五十几，他们一家生活清贫，思想也最传统保守。当年妈妈离婚的时候，小奶奶就拿怜悯的目光看了我好久，本来我还没什么感觉的，被她这样看了反倒觉得自己真的好可怜。她可千万不要拿那种眼光看儿子啊，到目前为止他都还觉得没有爸爸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呢。
　　“孩子叫什么呀？”她突然开口问我。
　　“叫小铭。”我笑笑。
　　“怎么这么早就生孩子了？也不告诉我们。”
　　“早点生好，大学毕业了找工作容易。”我照例胡扯。
　　“唉，可惜孩子没了父亲，这是女人最命苦的了。”
　　“呵呵，还好吧。”我可不敢和她说新世纪女性独立自主的那一套。
　　“唉，真是可怜呐。”
　　我默默地在心里垂泪，饭怎么还没吃完啊，我要回家！

　　难熬的饭局总算过去了，大人们像往常一样凑了两桌麻将，我和小铭跟哥哥嫂嫂玩了会儿，终于能回家了。
　　表哥表嫂和我年龄近，还算看得开，并不怎么介意孩子怎么来的。嫂子还开玩笑说我生得早了点，她赶都赶不上，不然两家孩子就能玩一块了。
　　我这才惊觉我在平辈里面生了个最大的。哎呀呀，儿子你可真会捡便宜。

　　然而这餐饭还吃不完，还打包带回了我家。
　　晚上爸爸回来的时候，把爷爷奶奶也一起接来了。
　　咦，今天不都在一起的吗，晚上还要聚吗？
　　可是大家却是异常严肃地坐定，指名我也过去坐，然后问我：
　　“然然，你那张结婚证是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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