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至

　　灯红酒绿的大街上，各色的霓虹灯闪闪烁烁，小城的黑夜竟是如此五光十色，看着来来往往各自忙碌的人群，一种被抛弃的孤寂之感忽然在小至心中蔓延开来，小至想家了。
　　自己这么晚没回去，爸爸妈妈肯定着急了。记得从上初中以来，虽然成绩一直不怎么理想，但由于不是惹祸的性子，父母就很少责备自己了。但想到今天跟更年期大吵一架，更年期肯定早就一通电话把他损的体无全肤，小至又头痛起来，早知道就不去网吧了，真是罪加一等。但家肯定是要回的，问题是回去以后……小至又开始害怕起来。蓦地，小至觉得祸是自己闯下的，那么随之而来的责任是必需要承担的，内心顿时豪情万丈。小至抬起脚步，大有“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心态向家的方向走去。
　　打开家门，日光灯刺眼的白光从客厅里倾泄出来，小至下意识的用力眨眨眼睛，随即看到坐在沙发沙发上的周父周母，胆战心惊的叫了声：“爸，妈，我回来了。”“小至你怎么这么玩才回来，妈妈真是担心死了。”周母走过去，把小至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番，确定没有出事，松了口气道：“小至，饭吃了吗？”周母这么一说，小至顿时觉得有些饿了，五块钱的快餐不顶饱，何况更是小至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于是对周母道：“还没。”“那你先等着，妈妈去热些饭菜。”说着，周母就走进了厨房。坐在沙发上的周父正在看报纸，沉默不语，小至忐忑的走了过去，叫了声：“爸……”“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周父打断了小至的话，小至更加不安起来，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饭菜都是现成的，周母很快把一盘盘菜捧上来，看着桌上的三双碗筷，小至惊讶：“爸，妈，你们都没吃？”周父回答道：“在确认你没事之前，我跟你妈都吃不下。”小至闻言更是愧疚，想自己在网吧玩得热火朝天之时，爸爸妈妈却在家中为他着急。
　　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
　　饭后，周母去厨房收拾碗筷，小至心里七上八下的来到周父面前，喊了声：“爸。”“小至，今天你们李老师打来电话说你数学测验的成绩不太理想被王老师训了一顿，出来时看你情绪不太好，这还有一个多月就中考了，叫我和你妈在你回来时和你谈谈……你放学后去哪了？”小至听完周父的话，一行清泪差点下来：是老李头为了自己回家不挨骂拦下更年期的！而老李头并没有告状，而是瞒住了爸妈。感动，愧疚顿时袭上心来。小至吸了吸鼻子，对周父实话实说道：“爸，其实今天数学测试我用了计算器，被更……王老师发现，放学后她把我叫到办公室训话，我一时冲动顶了她几句后我们就吵起来了。”看了看周父的脸色，发现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小至继续道：“后来我从学校出来怕王老师打电话回家告状，我就去后街书店看小说了。”小至终究不敢说自己去了东街的网吧，更不敢把在网吧里的“奇遇”说出来。
　　“小至，你们这一届才有规定中考不能用计算器，但你们初一初二用惯了计算器，王老师这也是着急，放学后把你叫去训话说明她还是关心你的，所以你不应该和她争吵。”小至虽在心道那是更年期太过分他才顶的嘴，但还是老实的点点头道：“嗯。”“不过爸爸相信你不会笨到中考真的拿个计算器去考场。”小至闻言使劲点头，想还是爸爸英明。“但你既然惹了事，就不应该逃避，男子汉应当勇于承担责任。另外，无论你闯了什么祸，我和你妈都不会真的怪你，毕竟你是咱儿子，所以以后记得要回家。”“是啊，小至，有什么事还是早点让爸爸妈妈知道的好。”周母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对小至柔声道：“小至啊，下次早点回家，我都担心死了。”没有想象中的责难，父母的话句句透着关切跟安慰，小至强忍住落泪的冲动对周母道：“嗯，妈，我保证以后不惹事了。”周父满意的点点头道：“那好，明天你去王老师那给她道个歉，毕竟她也是为你好。”虽说不愿意，但小至还是回答道：“嗯，我明天一早就去。”
　　“对了，小至啊，这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中考了，准备报哪所高中想好了吗？”周母又柔声问道。由于小至成绩总是不太理想，他从来没主动说过自己想考什么学校，而周父周母也不会逼问小至，但现如今都到五月了，他们也开始暗暗着急。小至闻言，不知为什么，想到了那双上挑的凤眼，便下定决心道：“长治高中！”周父赞同道：“嗯，长治不错，校风一直很好，在普高里评价也较高。”顿了顿又道：“虽然以你现在的分数要上长治的录取线是不可能的，但长治每年都有一半的择校生，小至，再努力一把，上了长治的择校线，那三万多的择校费不是问题。”周父说的不错，周家虽不是什么暴发户，但也不是什么贫困家庭，三万多的择校费还是出的起的。“是啊，长治离咱家又近，以后来回也方便。”周母附和道。原来因成绩差而觉得前途一片黑暗的小至顿时看到了希望，便立刻对周父周母保证道：“爸妈放心，这一个多月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考到长治！”语毕，又说道：“那我去看书了。”“不急，累了一天，先洗个热水澡放松放松。”周母和颜悦色的说道。“嗯。”小至洗完澡，便雄心勃勃的去房间温习功课了。
　　看着小至房间里台灯倾斜出明亮却不刺眼的光，周母对周父不安道：“我说老周，小至刚回来的时候身上有股烟味，你说他真去书店看书了？”周父翻一页报纸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可能去了东街吧，这不没事了吗，那两个小时就当给他放松放松，减减压。”闻言，望见房里小至认真的背影，周母也渐渐放下心来。

　　　　小至没想到自己还能再遇见张扬。
　　那是几个星期后的一天，二中刚放学，小至正从学校出来，心里在默背单词，自从那天以后，小至就真的开始用功，每天上课认真听讲，回家一吃完饭就扎进房间写作业，连更年期都夸小至是“浪子回头”小至也不知是哪来的动力，竟坚持了好几个礼拜。
　　“请问你知道季合欢在几班吗？”一只手拦住了小至的去路，小至抬头，眼前这人长着一张酷似《哆啦A梦》里大雄的脸，加上他的板寸头，要不是此人穿了件黑色带个大骷髅头的T恤，小至都要误以为他是个中规中矩的好学生了。而那个“大雄”看到小至抬起的脸，明显的一愣，便说道：“你是那个周……周嘉至？”这下换小至一愣了：“你是？”“地下城，张少，PK，区霸。”“大雄”显然兴奋起来，说话都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经他这么一说，小至倒是想那天的事来了，原以为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自己也渐渐淡忘了，可每次回忆起来总感觉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
　　“嗯。”小至点点头道，大雄更兴奋了，涨红一张脸道：“那天你跟张少PK，我就站在花和尚旁边，花和尚就是那个人高马大，一开始想要揍你的人。”小至顿时明白了，原来眼前这大雄是那张少的朋友：“哦~~我想起来了。”又说道：“季合欢在12班，有事？”那大雄忽然慌慌张张的对小至道：“张少在西街乐天台球室旁的小巷被堵了，二打四，你先去帮下忙，我去带几个帮手来。”大雄说完，就急急忙忙朝学校跑去，小至虽然疑惑自己跟他们交情不深，为什么会叫他帮忙，但转念一想自己可以躲在一旁看那凤眼的主人被揍成猪头样，就贼笑这朝西街走去。不过小至要是知道大雄安的什么心让他帮忙，估计他这辈子也不会去了，大雄是这样琢磨的：小至去虽说帮不上什么忙，但起码能挨几下，让张扬跟花和尚撑到他带帮手过去，以张扬冷淡的个性打架时是不会顾及只有一面之缘的小至在一旁挨打的，顶多事后请客或是送个什么东西表示一下心意。而在地下城的时候是张扬拦下了花和尚，使小至免于一顿胖揍，后来他们PK，小至又跟张扬打了平手，所以小至是绝不可能记恨张扬的，就算小至对那件事耿耿于怀，顶多就不去巷子里帮忙，但不可能会害张扬的。
　　且说小至来到小巷旁，就隐隐听到有打斗声，于是找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位置观望，可惜的是张扬并没有被揍成猪头，而且跟两个混混同时打也没吃多少亏，只见他抡起拳头，眼看就要打到那黄毛混混，那混混也做好的抵挡的准备，可张扬的拳头却突然一个拐弯使向一旁一个满脸青春痘的混混，同时一个扫堂腿扫向那黄毛，两个混混被他弄得措手不及，顿时挂了彩；花和尚那边却没这么轻松，由于花和尚用的都是蛮力，挨了另外俩混混不少拳脚。小至觉得这种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好，可看张扬跟花和尚二打四摆明了寡不敌众，于是决心报警。
　　刚拿出手机，就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只见那吃了张扬亏的黄毛混混拿出一把水果刀放在身后，慢慢朝张扬移动。这……不是要上演命案么？小至一紧张，竟不由自主的喊道：“啊！杀人了！杀人了！啊！啊！”被他这么一叫，原本拿刀就有些颤抖的黄毛混混顿时乱了手脚，一个不小心，那把水果刀“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于是——整个小巷静了，大家的目光都朝小至和那黄毛混混及……那把掉在地上的水果刀看去。
　　“小鬼，瞎叫个什么！”一个戴着粗金项链的混混对小至恶狠狠道。小至心想：完了！他见那黄毛拿出水果刀，脑海里就立刻浮现张扬被捅的面目全非的血腥场面，就下意识的叫喊起来……看眼前四个混混对自己虎视眈眈，小至只好硬着头皮，挺直腰杆，举起手机说道：“我已经报了警，有什么事去派出所再说。”“小鬼，还挺会多管闲事嘛。”那满脸青春痘对小至阴笑道，和着他那月球一样坑坑洼洼的脸，这表情顿时让小至毛骨悚然，但转念一想只要拖到大雄把救兵搬来就不怕了，于是小至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经搭错了，义正言辞道：“现阶段我市正在积极建设省文明城市，我们要响应党的号召，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积极履行义务，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路线，使我们有更好的明天。所以我们应当杜绝一切不良风尚，像你们这种打架斗殴的行为严重影响了治安，为了党和人民，我毫不犹豫的报了警。”语毕，只见那些混混，包括张扬跟花和尚，一个个都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自己，小至这几天背政治背了个昏天黑地，刚才一紧张，课本上那些内容都背串了。
　　“蒋哥，那小鬼是在拖延时间等警察来，你看，我们是不是先走……”那粗金项链对一个穿黑色紧身背心的混混问道。“嗯，还是先走。”那蒋哥俨然是他们的老大，话一说完，另外三个便跟着他走了，经过小至身边时，黄毛瞪了一眼小至恶狠狠道：“神经病！”
　　待那四个混混走远，支撑着小至的勇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失了，小至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还好这时张扬的声音响起，又让不得不小至挺直了背脊：“侬这个小鬼还蛮滑稽的，几句话一说他们就走了。”带点淡淡的上海味儿，和着一丝欢快的语调。倒是花和尚皱着眉问道：“你不会真报警了吧。”“没，刚拿出手机就看到那黄毛把刀掏出来，还没来得及打。”小至想自己好歹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怎么他们就这么个态度？
　　“张少，我带人来了！”这时，那大雄带了三四个人匆匆赶了过来，张扬吊起眼角道：“大雄你还真是香港电影里的皇家警察。”大雄不解：“啊？什么意思？张少，你们没事了吧。”“他的意思是你们跟港片里的皇家警察一样，架打完了才来——马后炮。”小至想他这是今天第二次脑袋犯抽，竟帮张扬解释起来，顺带还讽刺了无冤无仇的大雄。
　　“马后炮也有马后炮的用处，起码不用怕他们杀个回马枪。”说话的一个典型的非主流男生：挑染成深棕色的头发烫的像个鸟巢，厚厚的刘海下面是一对双眼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让女生们都自惭形愧，眼里闪着美瞳蓝绿的颜色，这便是二中大名鼎鼎的非主流男季合欢。又不满道：“我们几个本来准备去打Dota，被大雄一路赶得断气才到这，就是来听你几句马后炮的？”
　　张扬笑了，嘴角高高翘起，眼睛完成两个月牙，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淡漠，多了几分俏皮，少了几分慵懒，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小至却看的有些呆。张扬嘴角还带有一些弧度的看了小至一眼轻描淡写道：“是这个周嘉至小鬼跟那四个人说他报了警，他们就走了。”又对季合欢他们几个说道：“为了感谢你们特地赶来及破坏了你们打Dota的计划，今天西街日本料理，我请客。”末了，又对小至补充一句道：“小鬼你也来。”
　　小至虽很想吃免费的日本料理，但一想自己还有很多作业没碰，又不想跟一帮“危险人物”混在一起，便拒绝道：“还是算了吧，我就要中考了，先回家写作业了。”“我也不快要中考了吗？”季合欢似笑非笑的看了张扬一眼，又对对小至说道：“免费的西街日本料理，你确定不来？”小至承认眼前的诱惑很大，但经过上次一事，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从此不敢晚归，现在天已经快暗下来，小至不想再耽搁了，于是摇摇头道：“不了，我爸妈在家等我吃饭。”“这样啊……”季合欢见小至这么说，也没再说什么。
　　“那么，我走了。”小至拉拉书包的带子，跟张扬他们告别：“拜拜。”便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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