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不见故人来

　　休整了几日，每日抽出几小时和李老太谈谈往事，搜集零星的记忆片段，便于日后工作开展。像老人家的记忆，长年累月，不停地回顾，每一次回首，就如抹去记忆里的尘埃，回顾得多了，连同那些人事一起抹灭掉，不清不楚，极易失真。曾青仪的工作，除了搜集到那些绮丽似真似幻的记忆外，还要探究那些记忆，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因为回顾得多了，遭到篡改的。
　　“李夫人，你的记忆片段太少，很多叙述都在重复。您还能想起些其他什么吗？”
　　“我能记住的就这么多，能说的就更少了。很多东西，似乎记得，但是要仔细去想到底是怎么个前因后果，又变得十分困难。”
　　曾青仪知道老太太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想起更多：“您这几日休息好，我们找个时间开始。”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曾小姐，你随时可以开始。”
　　曾青仪看着老太太精神头似乎还不错，略有踟蹰便决心说做就做。刘郁见两人打定主意要开始，也不再多费唇舌，退了出去。
　　曾青仪放下窗帘，房间立刻变得幽暗。
　　进入老太太的记忆像看老电影一般，画面斑驳且情节凌乱细碎，
　　只听得见几句依依呀呀的唱词：“他曲未终我意已通，分明是伯劳飞燕各西东，感怀一曲断肠夜，知音千古此心同，尽在不言中。”
　　然后是各种桥段杂乱无章，有男子的声音夹杂着杂音传来“你在这方面做得很不错，很少见到你这么有魄力的女子。”
　　然后又是一段唱词：惜别再见怎无言，云鬓红唇泪眼含，闲问新情皆婉转，偶提旧事共流连，桥头问卜谁占喜？星尽求神自惹怜！我未成名卿已嫁，今生又是来生缘！”
　　“生活又不是电视剧，有导演编剧，有无数阴错阳差使主角们相遇相识，又来无数意外促使他们在一起。像我们这样的，能遇到已经很不错，哪还敢奢求什么？。”
　　“哎，你这人在商场上杀伐决断，从不犹豫，现在对着感情的事就这么瞻前顾后。你既拿不起就赶紧放下，真要等到自己跳脱不出的时候就晚了。”
　　“我何尝没想过。只是就这么一次，自己能放下却不想放下。放在心里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看来这是与闺蜜在谈心事。
　　曾青仪再走近一点，只见当年风韵犹存的李老太靠在沙发上，一脸惆怅，脸上浓厚的脂粉也禁不住这么悲苦的神情，妆残红褪，略些狼狈。旁边坐着的，想必是闺蜜，看着她这模样，露出想责备又无奈的表情。这一个片段却没下文，忽然全部氤氲开来。
　　接下来全是些凌乱的片段，曾青仪像坐在火车上看两旁的风景飞快往后退去，完全抓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越是年久的记忆越是如掠影浮光般，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然后是无穷无尽的哀伤悔恨情绪涌上心头。曾青仪觉着自己好像迷失在一片黑沉沉的雾气中，没有任何模糊的景象供参考来找出出路。只能跌跌撞撞睁大眼睛胡乱走着。
　　等到清醒过来，曾青仪只觉自己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眩晕感。这样的记忆，太凌乱琐碎了。
　　晚上向老板汇报时，曾青仪抱怨道：“老板，这宗买卖很难做，老人家的记忆年久模糊，我不知如何下手。且参杂了太多个人情感，全不知这些情感的出处。认知记忆可能已经被模糊破坏掉了。”
　　“青仪，老人家的记忆确实棘手，我给你的“宙”可派上用场。”
　　曾青仪摸了摸脖子上的挂坠，听老板说这个叫“宙”。就是宇宙的“宙”。宇代表空间，宙代表时间。用这个东西来做道具，相当于在记忆中做时间旅行，但是相当耗费心力。曾青仪并不乐意用它。
　　“老板，认知记忆不清楚有何大碍。情感记忆很炽热很真实，也可以拿来。“
　　“只有认知记忆才能体现记忆的真实。青仪，你在这行做了这么久，该知道一个人的记忆会被添加很多情感情绪，这些东西甚至会影响一段记忆的真实！”
　　“老板，情感记忆亦是真实的。”
　　“曾青仪，你又来纠缠这样的问题。”
　　“老板息怒，你也当虚怀纳下。”
　　“哼，”电话那边冷笑一声：““你再这样感情用事，当心扣奖金。”
　　曾青仪马上缄口不语，事关温饱，三思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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