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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动阑珊处
我玩弄着手中的羊脂色茉莉小簪,这簪子朴素又不失高雅,倒是特别,皇帝亲自选的能不特别吗?上次他赏赐的就是些金银首饰:镶嵌珍珠翠玉步摇、紫玉耳坠、和这个羊脂色茉莉小簪。不是金银之物的就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当我看到这幅画时,满心激动和意外,这幅画是顾恺之最有名的一幅画,洛神,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皇帝竟把这幅画赏给我,实在是过了,我那点功劳哪里值得赏一幅人人争抢的名家名画,再言,皇帝怎么会知道我懂画,莫不是有心为之。想到此,心中不禁有一丝甜意。“郡主,您在笑什么呢?”以姗的话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没什么。”遂把那簪子放下,躺回藤椅上。
“郡主这些日子总是拿着皇上的赏赐直发愣,莫不是……?”以姗替我收了簪子,别有深意地说。
我佯怒地瞪了她一眼。道:“你不留意的话,怎会知道是皇上赏赐的,怎会知道我拿着把玩的是皇上赏赐的,我看呀——是你对皇上有意思吧?”此话一出,以姗的脸上即刻染上红晕,眼中尽是羞涩。我惊讶的坐起来,问道:“不会是真的吧?”以姗撇撇嘴,委屈地说:“郡主,您怎么总拿奴婢开玩笑啊。奴婢…….奴婢都没见过皇上,怎么可能就对皇上有意思了呢?”我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看来我真是傻了,以姗根本没见过皇上,我都忘了。
“其实很多后宫的女人也没见过皇上,可是她们却早已将皇上视为此生挚爱了,其中有些人也许到死都没见过皇上。”我突然很感伤地说了一句。
“她们爱的又不是皇上这个人,她们爱的是皇上能带给她们的荣华权位。”以姗一本正经地说。
我沉默了。荣华和权位,才是她们的挚爱,真是可悲可怜。连爱一个人的勇气和欲望都没有,从她们踏入宫门那一刻起就应该明白了,皇帝的真心比荣华富贵更难得到,所以她们宁可爱物,至少物不会随时间久长而消散,但是帝王的宠爱会。毕竟佳丽三千,每一处都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美人胚子。
“郡主,长公主府上的人请见。”当我正在感叹后宫女人的悲哀时,一个小厮出现打断了我的思绪。
“嗯。领来吧。”半晌,那小厮领着个布衣青年走进院子里,那个布衣青年先对我躬身行了个礼,才说道:“郡主,长公主邀您到府上一聚。”我顿时怔住了,我和这长公主才见过一面,她就请我做客她府上,实在是让我有些惶恐,毕竟我是不想与这些人中龙凤有太多交集的,交集多了,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次数也会增多。那布衣青年见我不说话,又开口道:“郡主放心,车辇已备好,自然不会劳累到郡主的。”他以为我是那般娇生惯养的人吗?我才不是担心这个呢,但人家连车辇都准备了,看来是非去不可了。“我自然是要去的,你不必多心,走吧。以姗,随我一起。”
让我想想,这长公主住的府邸应该就是薛府,长公主的驸马姓薛,现任职领侍卫内大臣,可见是皇帝极放心的人,整个皇宫的安全以及自身的安全都交付给他了。听说这个驸马在娶长公主之前就已经是朝中的辅国大将军,后来娶了长公主,没多久就升官了,所以我爹也就升为辅国大将军了。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佩服这个驸马的,他定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不然怎会年纪轻轻就当了辅国大将军了呢。可是长公主的地位本已是公主中最高的了,如今她的驸马又是个一品武官,难道皇上就对他们毫无戒心吗?哎!算了,这是皇帝该操心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郡主,到了。请下马车吧。”我感到车突然一停,随后听到车外传来那布衣青年的声音。我便掀开帘子,下了车。长公主府确是极大的,但装饰得大气朴雅,不是雍容华贵的,许是长公主持家有方,薛府的人都给人一种文秀之感。我跟着领路之人走至一座小石桥前,小石桥跨于一亩莲花池塘之上,我走过小石桥,眼前是假山重叠,青石小路蜿蜒其间,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茉莉花香,路尽之处,一个朴雅的四角凉亭映入眼帘,长公主和皇上正在凉亭里下棋。皇上也在?长公主究竟是何用意啊。我走上前,像他们请安行礼:“皇上圣安,长公主万安。”长公主微笑着点头示意我起身:“坐吧,本是邀你来府上做客的,就不必拘礼了。”我自然不敢就这么坐下了,拿眼睛瞥了皇帝一眼,岂料他也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在这薛府啊,长公主就是主人,朕可不会抢当主人,你听她的便是。”我点了点头,才放心地坐下,他们复又继续刚才的棋局。
我听着棋子与青石桌板接触的清脆之声,这棋局我也看不懂,唉。我又不会下棋,真不知叫我来做什么。我悄悄瞥了眼皇上,他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乌黑的眼中看不出情绪,只是嘴角一直淡淡的噙着抹笑意,他本来就是生得俊气之人,这般专注的样子倒让我看痴了。微微打量,才发现他今天穿的是寻常衣服,不是宫中的华服,冰蓝色的带云雷纹的缎衣倒是极称他的气宇,满身帝王霸气中潜藏的温柔。
“姮萱啊,你帮我看看这步棋如何下啊,本宫很是踟蹰,下哪儿都不合适。”长公主的话打断了我的浮想联翩,我才反应过来她唤我“姮萱”。只是我们两个的关系什么时候到这般亲密了,罢了,只是唤个名字,我想那么多干嘛。
“长公主,臣女……臣女不懂棋……”我窘迫的毁了一句。
“哦?那你擅长什么?”长公主闻之也没有过于惊讶,态度温和得让我舒心。
我笑着说:“骑马射箭啊。”
他们二人闻言都笑了出来:“哈哈……”长公主放下手中的棋子,打量了我一番,说:“姮萱,那可是男儿擅长的呢,女子擅长的你可会什么?琴棋书画……还有跳舞、刺绣等的。”
“书画还行吧……长公主别拿臣女说笑了,实不相瞒,臣女不懂棋,也不通乐器,更别说什么跳舞、刺绣了。”我坦诚的说。
“那你都看过些什么书啊?你画技尚可,这点朕倒是常听苏将军夸赞。”皇上也不在看那盘棋局,微笑着问我。
“啊……臣女什么书都看,除了内容不雅的书。”
“朕觉着,跟通古知今的人说话可轻松多了。”皇上说的这句话很是有深意,应该是在夸我吧?虽不通乐器和舞艺,但至少“才”我还是有的。“姐姐,你就别踟蹰了,反正下哪儿都是输,这盘棋,朕赢定了。”长公主闻之,泄气地随便下了那步棋,埋怨了句:“真是的,每次跟皇上下棋都是输。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会下棋了。”这会子,长公主哪里还有什么姐姐的样子,倒像是个受了欺负的小丫头。皇上只是笑而不语。
“皇上,我的夫君好像离家许久了。”长公主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在场的人都是愣了一愣。
“明日就可回来了,朕不过派薛晟去了趟祁山,才几日啊,姐姐你就等不了了。”皇上自然是明白长公主的话里有话了,所以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回答了。“天色已晚,皇上和姮萱就在此吃晚饭吧?”长公主闻言,脸上的笑容顿然绽开,自然是心情好得要留客了。“就算你不留朕,朕也要在此用膳,出宫前朕就交待好了的。”
“那姮萱也答应了吧?本宫已派人告知苏将军了。”长公主啊,你都派人告知我爹了,我能不留吗?我只好再次点头。长公主见我答应,便向站在亭外的丫鬟吩咐了一声:“雪茜,你到厨房去转告本宫的意思。”我淡淡扫了那个雪茜一眼,她恭敬地点头便走了,她一直低着头,我也看不清她的容貌。
“姐姐,上次朕叮嘱你的,你可忘了?”皇帝的语气突然带着几分冷漠,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我没忘,越是这般的人才越要用在身边,不至于打草惊蛇,皇上放心,该提防的我自然会注意的。”长公主的脸色也突然变得严肃。他们二人在说些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纳闷?
“小心为好,朕不希望姐姐出事。”皇帝的语气顿然缓和了几分,“姮萱,你可还记得那个受伤的小丫鬟?”
今天是怎么回事?他们二人都直接称呼我“姮萱”,好吧,既然不把我当外人,我自然不能总是那般生疏吧。
“臣女记得,难不成刚才那个叫‘雪茜’的就是……?”
“嗯。朕已将你们的揣测告知长公主,所有知道这一切的人都要提防着这个雪茜。”皇帝淡淡的说,眸中一丝复杂闪过。“既不是在宫中,就别总是以‘臣女’自称,听着别扭。”
我闻言,心底一丝诧异,这个皇帝倒是不拘小节的。我看向他时,他也正微笑的看着我,黑宝石般的眸子有种魔力,把人吸进去,竟有些痴醉之感。“咳——皇上移步屋内准备用膳吧。”长公主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也许只有在这个姐姐面前,皇上才会放下满心猜忌和警惕吧。席间的轻松交谈,亲情的温暖蔓延到空气中,不禁为这个皇帝有几分庆幸,毕竟,在这个明争暗斗的皇室中,有一个至亲的人处处为他着想。
我和他漫步在繁华的街道上,本可以乘马车回府,可因现下是昙花时节,这几日的夜晚,街道上都会很热闹,昙花绽放就是这个时节,恰恰开的时候多是夜晚,所以很多人都会出来赏昙花,若可以在昙花盛开时牵着自己心爱的人看到,可保爱情永恒,“刹那芳华,已成永恒”,这才是人们来看这昙花一现的原因。导致了乘马车比步行回府要慢多了。他本可以安排身边的侍卫送我回府,他却执意说要亲自送我回府。不得不承认,我心中确实有几分暖意。
人来人往,两道灯火通明,繁华的圣都笼罩在昙花的芳香下。男子牵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穿过人海,奔向怒放的昙花,无不失浪漫,研美昙花前,星光月光下,两人相视而笑,刹那芳华,已成永恒。
“昙花手绢、昙花画纸、昙花玉簪、昙花手镯……”小贩的叫卖声时起时伏,在转瞬即逝的昙花季,自然是要赚一笔的。我看着这些表情各异的人,嘴角不禁上扬,其实平凡才是芳华吧。突然感觉手上一紧,低头看去,竟是皇上握住了我的手,那温暖的手,将我的手紧紧攥住,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人太多了,又挤,朕怕你丢了。”语气淡淡,像是一件平常的事情。可是最后一句,我却觉得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温柔,心下暖意升起。“谢皇上。”
“这里人多,你还是不要叫朕‘皇上’的好。”
“噗——那皇……你应该先不要称自己为‘朕’的好。”许是被我取笑了,他轻咳一声,眼中窘迫闪过。
“我以前还不知道,圣都的百姓都这般有情趣,夜晚赏花。”
“也不是什么花,他们都赏的,关于爱情美好的,自然有许多人都会赏啊。”我心中已觉好笑,但也不敢笑出声来,毕竟惹怒他没什么好后果。“那昙花跟爱情有什么关联?”他好奇地问。我微笑着说:“每朵昙花,一生只开一次,而且绽放的时间极短,所以都说是‘昙花一现’,可是这‘一现’却是极美艳的,就有了‘刹那芳华,已成永恒’的说法,因此啊,一对相爱的人来观赏这‘一现’,而且是牵着手的,就能保他们的爱情永恒长久。”当我说完时,才发现他乌黑的眼一直盯着我,其中情意有些朦胧,我的心跳顿然慢了一拍。
我还在出神时,他却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我的手,早已不见了踪影。我慌张地转身去看,那群悄悄跟着的侍卫也不在了。那些笑靥如花的陌生人与我擦肩而过,却不见他的身影,我慌乱的四处张望,乱走,不知何时,以姗跟上了我,适才以姗挤着看昙花去了。“郡主,皇上呢?”以姗见我神情慌乱,也忐忑地问道。“刚刚还在的,怎的一下子突然不见了呢?”我确实慌了,连声音都是抖的,我竟然把当今天子弄丢了,他竟然就这样抛下我了,两种紧张从心而发。“皇……”以姗正准备大喊寻人,我立刻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这般大喊,会引起更大的骚乱的,而且这里鱼龙混杂的,万一有什么反逆之人,伤了皇上怎么办?”
“那怎么办啊?郡主。”以姗的眼眶都有些发红,我知道她在害怕,她只是害怕后果,而我,却是在担心,我竟然在担心他。我脑袋顿时懵了,我该怎么喊,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是知道,玄朝的皇室是安氏,当今天子的名字是忌讳的,有谁敢直呼呢?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我该怎么喊。四周的灯火繁华在我的眼中是一片模糊,我慌乱地在这人群中找寻那一抹冰蓝色的身影。各式各样的醉人香气弥漫着大街。悦耳的音乐之声四处回荡,热闹的夜晚鱼龙形的彩灯在翻腾。
就在我感觉快要崩溃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人海,传入我耳中——“姮萱。”我感觉得到声音由何处传来,我回头看去,人海中,那抹冰蓝静立在那,红橙交夹的光打在他身上,那些繁花阑珊此刻都不如那抹冰蓝耀眼。原来这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几乎是跑着过去的,步伐有点踉跄,当他站在我面前时,我那颗慌乱的心才平静下来。“皇……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吓死我了。”万般担心开口竟是一句平淡的话语。
“吓到你了?你怎么都不知道唤我,我都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我也找了你好久呢。”他一开口竟是满带温柔。
“我怎么喊啊?喊‘皇上’吗?你不是都嘱咐过了。”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叫我的名字啊……哦,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吗?”他恍然大悟似的问,我点点头,心下在埋怨他乱跑。“记住了,我的名字是‘安华尘’。繁华的‘华’,尘世的‘尘’。”他居然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惊讶地看着他,那乌黑的眸中竟有几分认真。我仓促的回了句:“知道了。”复又转移话题:“你到底做什么去了?突然消失。”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喏,给你。”说着,他伸手递给我一株昙花,我怔怔地接过,看了他一眼,复又扫了这昙花一眼,这至纯的白色,花瓣披针形,芳香馥郁,淡黄色的花蕊增添了几分妍丽。“我适才听你说完,正好看到有一个男子背着一筐的昙花走过,遂追了上去,岂料,他不是小贩,这昙花是他采摘回去给他妻子的,我说了许久,他才肯卖给我一株,送给你了。”
“为什么要送给我?”我在想,他知道送昙花的意义的,那么他送给我是什么意思呢?
“想送给你就送了,再说,赏昙花的人那么多,我们又挤不进去,买一株来欣赏也是可以的嘛。”想送就送了,哎!算你奸诈,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你难道没见过昙花?”
“咳——见过,不过少见,昙花花期较短,宫里很少有人种的。”说这句话时,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我不禁笑了,说不定没见过呢,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面子有那么重要?
“那走吧,这里人山人海的,如果你再消失,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被你吓没了。”说完我直接转身走了,他却追了上来,又握住我的手,说:“确保你的胆子不会被吓没有。”心底的甜意却是止不住的泛起,我不会对他动心了吧?如果他本意不是如此呢?我是不是误会他的意思了?我跟欧阳胤相处那么久都只是害羞几次,心动还真的没有,我跟着皇帝才见过几面啊,我就动心了?我刚才看见他时,脑子里怎么就偏偏冒出一句稼轩的情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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