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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上)
“钱包交出来!”
顾思明觉得很倒霉,三更半夜被刚刚离婚的好友拉去喝酒,回来时居然还遇上劫匪。
想到姿然还在家里等他,何况钱是身外之物,算了,就当花钱买命吧。
他乖乖地举起钱包,里面只有两千块现金。
幽暗的巷子里,他数不清劫匪的人数,稍稍抬头,就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走近自己,抽走自己手中的钱包。
虽然这小巷没有路灯,但或许是因为太近了,又或者是因为清冷的月光,总之,一张熟悉的脸依稀呈现在面前。
“尚香!尚香!?”思明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拉住他的手,却被狠狠地甩开。
黑暗中只听得冷冷的笑声:“原来是个神经病!怪不得这么听话。”
这个声音,就算两年不曾听过,但怎么会忘得了?这样魂牵梦萦的声音曾轻轻、怯怯却又暗自坚定地说过:“顾思明,我爱你。”
刻骨铭心。
思明不甘心,又是向上拉扯:“尚香!我是……噢!”
他被一脚踹倒在地,胸口不知是被踢了还是怎么,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哥们玩游戏玩疯了。”有人大笑。
“咚咚咚……”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而低声的话语打断某人的动作:“老大!好像有人过来了!”
“我警告你!你要敢说见过我们,小心你的家人!”然后灼热的气息更进一步喷在他的耳垂上,轻柔地说道:“这是你欠我的。”气息抽离。
伴随着一声命令:“走!”他再次踏上他的胸膛,辗转,撕心裂肺。
顾思明,我恨你。
就这样踉跄地回到家里。姿然在客厅等得睡着了。没有开灯,思明静静地看着黑暗里姿然安详贤惠的身影,以及高高隆起的腹部,有一股酸味涌上心头。
“思明?你回来了?”思明抱起姿然,还是将她惊醒了。
“嗯。怎么不回房睡呢?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我下次会注意的,怎么去那么晚呢?”
“……这人刚刚离婚,难免喝得多,睡吧。”脱了外套,思明也钻进被窝。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是怕姿然担心,还是想保存这个秘密,所以才选择不说今天发生的事。
靠着他的胸膛,姿然在他的怀里安静地睡着,可思明却彻夜难眠。睁着眼,闭着眼,全是尚香的脸,全是他的声音。
“你是顾思明?”在教室门口碰上一个人。
“是,你……”长得规规矩矩,穿得规规矩矩,留着寸板头。
“你是不是招人同租?”怯生生的,但并不退却。
“额,也不能说是同租吧,房费我全包,只要你能干家务……”
“我能不能试试?”话还没说完,这个人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好吧。”思明上下打量一下,这人并不油头滑面,看起来也挺老实的,“你叫什么?”
许久,他才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孙尚香。”
从此,时光仿佛就停留在那个并不燥热的夏末,这个名字随着秋风吹进了他的耳膜,直上寂寥的苍穹。那一年,大家不过都是站在青涩里,又仿佛即将脱离青涩的大一新生。
第二天的当地新闻里,思明知道尚香他们终究没有逃掉,警察已经盯了他们很久,而昨晚一网打尽。
镜头里的尚香,挑染了白色的头发,空洞无焦距的眼神,一副很屌的神情,跟所有电视上报道过的小混混一样,好似天生的流氓,哪还有半点当年高校大学生的模样?虽然他不是很聪明,但他很努力、勤奋,每一天都埋在书堆里,偶然去叫他拖地,那一抬头,眼里分明还闪烁着光芒,谁说过,无论男女,认真的时候最美。或许自己便是被这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吸引了吧,而今,何在?是散落在风里?还是人心里?
思明犹豫很久,三思后再三思,决定去一趟派出所。
他拿回自己的钱包,提出见尚香一面,他告诉警察,他是尚香的同学。
一如第一次见面,尚香肤色暗哑,皮肤粗糙,身形消瘦,一脸菜色,薄薄的唇泛着苍白色。只两年,尚香把被思明养胖了的模样彻底撕毁。
两人都沉默着,谁也不开口说话。
“尚香,别再这样堕落下去了。”
“哼,你要继续养着我吗?”从来没有在尚香脸上出现的嘲讽,终于还是出现了,一如仙人掌上的刺,小却伤人。
“你是重本毕业啊!怎么会找不到工作?”
“哼,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哪里毕业了?”
“我只是帮你办了休学,你可以重新续读啊。何况根本就是你自己无心学习,房间里的书都没见你动过!”那一刻,思明很想为自己开脱。
“哼,你们这些纨绔子弟说话果然不负责任,当初买了那么多瓶安眠药,现在还有剩么?”
“我……”思明的手机响了。
挂断之后,他匆忙离去,因为他的妻子姿然生了。
最后他记住的,居然是那张讥笑的脸肃杀起来,开口道:“顾思明,别忘了,是你,毁了我。”
接下来的日子,思明无心去想尚香的事。姿然生下一个女婴,长得很像思明,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犹如天生的贵族。
双方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周岁宴自然是要办得气派。
当思明离开包厢接电话时,路过大厅,听到电视上正播着一则新闻——今日凌晨,一惯犯劫匪在抢劫过路女子时,被女子的男友失手打死。
转头,看见的是尚香血肉模糊的脸,可再怎么扭曲,思明还是记得,那是自己抚摸了无数遍的脸啊,他甚至还能感觉到,那紧闭毫无血色的双唇是怎样冰凉,没有温度。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跌落,砸地无声,只是破碎得好像他们的情感,四分五裂。
他面不改色的回到包厢里。
又是一夜无眠,他的脑海不断地闪现着一些画面——
大一,他小心翼翼地躲避思明的爱。
大二,他终于勇敢地对思明表白。
大三,他胆小的要逃离这样的禁忌之恋。
大四,他被思明锁在公寓里,安眠药使他从思明上班睡到晚上下班。
两年前,自己刚刚下班回来,而他也刚刚脱离安眠药的药效,却是疯牛一般要逃出去。思明第一次拦不住他,他的意志转化为无穷的力量,逃出去。
这之后思明再也找不到他。思明曾以为他就这样失去了尚香,可事实上并没有。而真正的失去往往是在人最无防备的时候,无聊的上帝,以此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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