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噤

　　再过三日便是伍訫槐的大喜之日了，伍府上下张灯结彩，忙得不可开交。可是柳绿却是十分空闲，她所要做的只是看着房间里的少爷，也仅仅只需看着了。
　　伍訫槐安静的躺在床上，面容憔悴。柳绿帮他掖了以掖过无数遍的被角之后，坐在床边暗自垂泪。自从那次槐荫寺淋雨回来后，伍訫槐的身体每况愈下，请了郎中全都没有用，后来干脆连神智都不清楚了。柳绿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却被手上的刺痛疼的咧了咧嘴。柳绿将手收进衣袖，连同这几日不见好的血痂淤青。前几日不小心让少爷跑出去后，回来就被老爷责罚了。若不是少爷最后还极力护着，恐怕自己早已经不再这伍府了。想到这里，自觉一阵心酸，不免又落下泪来：“少爷，您一定要好起来啊……只要您好起来，我就再也不偷吃您的东西了……”可是并没有人回应她。
　　“少爷，您看，这么多天没好好吃东西，都瘦了……”柳绿伸手抚着伍訫槐的脸颊，“等你好了，我把自己的东西都给你吃，好不好……”柳绿轻声叹着，生怕惊扰了睡着的人的好梦“可是，你总是那么不听话，身子本来就弱还跳进冰冷的湖水里去……等你好了，看我怎么跟你算账……”说着说着柳绿又呜咽起来，最后终于受不住起身出去了。

　　刚刚在外面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收好泪痕的时候，柳绿便听见被人唤了一声。
　　“唐夫人，是您啊。”柳绿忙对她行了个礼。
　　唐夫人似乎看懂了什么似的，温柔拍了拍柳绿的肩膀，然后让后面跟着的小侍女把手里的托盘递给柳绿。柳绿接过一看，原来是新郎的冠佩。
　　“丫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能帮你们伍家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吧。等訫槐大喜那天，我也让膺磊来帮帮你。”唐夫人看了看柳绿。
　　“我替我家少爷，谢过夫人。”柳绿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抖，但她极力的克制着，终于等到了唐夫人转身离去。她看着唐夫人离去的背影，轻叹一声。想着唐夫人确实是好人。大少爷自幼丧母，可是老爷一直未续弦，多亏这唐夫人时不时的帮助，也算是让少爷的日子好过了些。据说唐夫人的丈夫是扬州城的大古董商，跟老爷是好友，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失踪了。唐夫人就一人将儿子抚养大，还将古董行经营得有声有色。柳绿一想到唐夫人那么温柔贤淑的女子，居然有朱膺磊那么泼皮无赖的儿子，就觉得老天喜欢开玩笑。可是又立马提醒自己不该这么猜忌主人，这可是少爷交了很多遍的，可是自己总是会犯。她现在是有多希望她的少爷能中气十足的将她教训一顿，可是要等多久才能回到那样的日子呢？

　　柳绿最终还是等到了少爷新婚这一天，这一大早她便开始准备大少爷要用的东西。今日极其重要，所以绝对不能出错。大少爷这几天也醒过几次，可是神智还是不是很清楚，连今日事大婚之日都不记得了，只是念了几次白水小姐的名字之后又睡去了。今日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幸亏朱膺磊来帮了把手，总算才是在新娘来之前准备妥当了。
　　伍訫槐看着自己一身火红衣衫出神半天，才缓缓抬头问柳绿：“我这是要成亲吗？”
　　“当然啦五哥，您怎么忘了呢，你这亲还是我代你去提的呢。你要跟夏……”
　　“白水小姐啊，少爷，您要跟白水小姐成亲啊！”柳绿一把打断朱膺磊的话说道，一边狠狠盯了朱膺磊一眼。朱膺磊也识相，在一旁附和起来。
　　“白水，白水……白水她从玉门关回来啦！”伍訫槐一听柳绿的话便立刻有了精神。
　　柳绿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少爷没问白水不是死了吗，忙答道：“可不是吗，白水小姐她月前就回来了啊，您怎么不记得了？”
　　“哦，那，一定是我忘记了。我待会要好好跟她说说，不然她又会埋怨我的……”伍訫槐痴痴地说。
　　“好，好。少爷那我们赶紧到唐里去等白水小姐吧，晚了她又生您的气了。”柳绿忍住鼻尖的酸楚去搀扶大少爷。
　　“嗯，那是得快些，得快些……”伍訫槐慢慢起身，在柳绿和朱膺磊的搀扶下向前堂走去。

　　堂内已经一切就绪，众宾客已经聚集堂中，伍老爷也已在高堂坐定。伍訫槐走到堂前对父亲行了个大礼，伍老爷点了点头，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笑意。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门那边就传来了鞭炮的响声，紧接着就见红衣红盖头新娘被人扶了进来。
　　在新娘进堂的那一刻起，柳绿的心就提起来了。她不时地看着伍訫槐，生怕给他看出什么破绽。虽然新娘盖着盖头，但是总归是做贼心虚了。伍訫槐倒是一点没有怀疑，欢喜的跟他的“白水”拜完了堂，让后看着她被带入洞房，脸上还是一副幸福的笑容。柳绿开始害怕了，她害怕要是待会少爷发现那不是白水，该怎么跟她解释。她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将新娘藏起来，然后随便编个什么理由说新娘失踪了。但是现实不允许，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她必须守在她的少爷身边。
　　喜宴上，嘉宾们都喝得很欢，尤其是那朱膺磊，早站在那边和人划起拳来了。唯一让柳绿比较安心的是，少爷的精神越来越好了，已经可以自由的穿梭于喜宴上，不需人扶了。可是这却让柳绿更为焦急了，如果少爷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原谅她都是小事，只怕真的会一病不起了。而且她现在还有更棘手的事。她必须紧跟少爷身边，仔细听嘉宾的祝词，生怕有人说出什么让她的谎言败露的话。
　　一旁的朱膺磊早已等不及了，拿着酒壶就向伍訫槐那边走去。也不管他正在和别人敬酒，就一把揽住伍訫槐的肩，顺便满上了他的酒杯：“五哥你也真不够意思，我都等你老半天了，你这敬酒的速度也太慢了。我不管，你今个就是怠慢我了，赶紧罚酒！”朱膺磊不由分说。“好了好了，我喝就是。”他才刚喝完，柳绿就一把抢过酒杯说：“少爷已经喝很多了，少爷身子还没好呢，还是收敛一点好。”朱膺磊听这话不高兴了：“你这小丫头，你少爷跟别人喝得，跟我就喝不得吗？你这是瞧不起我还是怎么着啊，信不信我跟你少爷把你要回去，好好收拾你啊！”这话把柳绿的练说得通红：“你，你，你不讲理，明明就是你不讲理！……”柳绿还想继续说，可是被伍訫槐挡住了，他举起酒杯说：“你也是时候了，要是不嫌弃的话，把柳绿托付给你也不妨。”柳绿马上就急了，要他离开她的少爷身边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的，更何况还是泼皮朱膺磊。可是朱膺磊先发话了：“那可不行，我吓那小丫头的呢！再说了，我朱膺磊是那么没女人缘的吗？我这的八字可已经有一撇了！”说罢得意的向柳绿那边瞅了瞅。柳绿根本懒得搭理他。
　　“哦？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哪家的小姐啊？”伍訫槐问。
　　“我也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朱膺磊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哼，你这样也能叫八字有了一撇啊，我看哪根本就是还不知道在哪呢！”柳绿见机为自己出了口气。
　　“小丫头，一边去！”朱膺磊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了。
　　“是啊，膺磊。这也确实有点……”伍訫槐笑了笑。
　　朱膺磊不高兴了：“五哥你还真别笑，我那一撇现在正住在我家呢。”
　　伍訫槐和柳绿相互瞅了瞅，觉得很不可思议。
　　“朱公子，你是不是昏头了啊。你那一撇还是天上掉下来砸到你家的不成！”柳绿依旧不依不饶。
　　“还真被你说对了一半，她呀，是我捡回家的。不管怎样，我已经决定让她做我夫人了。”朱膺磊一脸的肯定。
　　“这，能行吗？”伍訫槐问。
　　“哎，怎么不能行。现在只要找到她的家人，说清楚就可以了”朱膺磊看了伍訫槐一眼，“怎么样五哥，我也是快有老婆的人了！”
　　伍訫槐没说什么，只是觉得很奇怪。
　　朱膺磊一脸兴奋：“哪天有空，也带上五嫂去我家，看看我那一撇。她的事啊，我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说得完的！”
　　“一定一定！”伍訫槐看朱膺磊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下。
　　接着草草敬过几桌后，伍訫槐就觉得疲乏了，便叫柳绿送她回房。柳绿一个机灵，走路都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连伍訫槐问她怎么了都没听见。一路上，柳绿心跳的很厉害。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连事情败露后她直接去跳湖的情景都想到了。可是设想只是设想，当他们走到洞房门口时，虽有人都只能面对现实。
　　柳绿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她看着少爷还很不好意思似的在门外站了会，最后居然伸手敲了几下门。不一会儿，门开了。柳绿看见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要比自己小一点的侍女，侍女一见来人，便行了一个礼，叫了一声姑爷。接着很懂事的让伍訫槐进去，自己退了出来，顺便关上房门。柳绿见状想要阻止，可是却始终没能上前一步，只能绝望的看着房门渐渐关闭。
　　侍女见柳绿还是定定的站在门外，眼神空洞一动不动。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你也是舍不得你家少爷的呀。”
　　柳绿被这句话唤了回来，忙道：“是啊，是啊，我才不像你那么薄情呢！”
　　“嘻嘻……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桃红我可是真的舍不得我家小姐。”桃红边说边在门槛前坐了下来。
　　“你干什么啊，怎么还不走，还坐在这干什么！”柳绿有点讨厌这个丫头了。
　　桃红抬头看着柳绿，眨巴着眼：“嗯……等死啊！”
　　“你，你这丫头，大喜日子还不说点吉利话！我……”柳绿正想一巴掌拍下去，可是最后还是没有下手。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想着便也顺着门槛坐了下来。
　　“嗯？你干嘛学我啊！”桃红疑惑的看着柳绿。
　　柳绿把头扭到一边：“你管我！就只许你等死，我就不行吗！该我安静点！”
　　桃红不说话了。柳绿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刚才还紧张的要死，可是现在居然在和一个小丫头拌嘴。她竖着耳朵听着屋内的情况，一点声音都让她心惊肉跳，但是也许她的心中是希望听到他少爷的那一声怒喝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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