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白银年代记

　　CHAPTER 5.嗜血

　　“找岩缝”三字甫落，周遭立刻陷入了寂静。离得近的几人立刻朝十四看去，表情诧异有余惊惶更甚，隐隐地甚至还带了些敌意。

　　胤禛皱起眉头，表情也阴沉了下来。他是不懂这矿区里的规矩，如果自己弟弟说了什么犯禁忌的话，他没有办法之下也只得先替着分担些，大不了日后再好生教训。但外人若是也想横插一脚，他却是绝不会善罢甘休。

　　皇族贵胄与生俱来的那份煞气与傲慢此刻显露无疑。胤禛心中冷笑道，这帮人也不过是妄图给自己的生命加个更重点的砝码罢了！说白了，也不过是心底里的怯懦作祟。十四的法子肯定不是什么万全之策，但左右也是个死，拼死一搏，纵然落个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也好过手足无措，在这狭仄的边壁上看着死亡步步紧逼。

　　上辈子早就尝够了深陷孤独和绝望的滋味。兄弟阋墙、众叛亲离、踽踽独行，这些蚀骨的苦和恨，只一次就够了。

　　最痛也痛不过心如死灰。既然自己违逆天命在这儿苏醒，又怎会轻易再把自己的生命交还出去？

　　他还没有和自己兄弟把酒言欢，他还有没有补偿他上辈子失落的情义。他本就是贵为天子、拥九州而睥睨天下的帝王。他必然还会遇到很多人，他还没有看到这白银大陆月辉如雪、苍穹化碧的景色，兴许是大雪封疆，冰下旧日斑驳葱茏，千余里霜洗山河；说不准也能看到不胜数蝶舞依依入画，数十里长亭挽作霏雨……这些他还没有亲眼见到，他如何甘心在这晦暗阴冷的地下死去！

　　十四感觉到数十人猜疑和惊惶的眼神投在自己身上，心底一凉。他紧紧抿了唇，抓着胤禛的手又绷了起来。十四垂下眼睑，低声问道，“……你也不信我么？”

　　胤禛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对方额头上，感觉对方浑身猛地一颤，于是沉声笑道，“我信又怎样？不信又能怎样？如果你赌错了，我也唯有在死前在你脸上再揍一拳。”

　　胤禛闭了闭眼，又笑道，“但你哥哥我现在很怕死，你若是现在就泄气，我一生气也许要揍你，也许就松手让你掉下去了。”

　　十四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有像是有星子直坠了进去，亮的惊人，倒是晃得胤禛一个愣神。

　　他的声音略有些颤，却是真心笑道，“那就糟糕了。”

　　“你瞧，我现在也很怕死，”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胤禛，像是要把面前的人刻在眼睛里，“所以就算你要松手，我也会再抓住你。”

　　他一字一字说完这些话，趁着胤禛愣神，弯了弯嘴角，重心微微抬高地表，扭头扬声道，“是男人的，决不能把命交代在这儿！大家原先身不由己，被那红发的妖怪困在这地下采玉，哪一刻不是在监视之下，不但是多走一步，连话都不能多说一句！而现在锡安一心让我们死，将我们送到这无人的禁区里，却也是给我们开了一个能逃出这矿区的口子！”

　　他顿了顿，等到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又再次朗声道，“你们也许认为我是疯了，毕竟这岩缝狭长窄小，不用说是人，就算是幼兽也断无通过的可能。但来时的路早已封死，若想出去，唯有从岩缝打算！”

　　“我们就是要让这玉髓，替我们开路！”

　　十四说完这些话，用左手五指紧紧抠住地表，右手掌心在下方一块突起的岩块上猛地一划，滚烫的血液顺势涌了出来，几乎是瞬间就渗入了岩层。

　　胤禛脸色一变，十四扭头朝他微微一笑，眼神里却毫无畏惧。

　　十四身边一个精瘦的汉子脸色由黑转青再转红，变了几变，终究一咬牙，竟硬生生用牙咬开手腕，手臂一甩，将喷涌而出的血横抹在岩面上，嘶哑着嗓子吼道，“祯！”他牙上的血顺着下唇淌了下来，映衬地那满是胡渣的下巴更是一片铁青，“我那里还有哥几个用碎玉换来的烈酒，若是此番下来连老天也不收我们几个贱民的灵魂，咱们不醉不休，定要喝他个痛快！”

　　十四大笑道，“烈酒？我看是劣酒吧！就你那温的跟水一样的糟雑，还是回家哄你未来的小娘们去吧！哥几个若真是要喝，喝的也得是锡安那私库里的玉髓酒！”（注：玉髓在中国古代确实有美酒的意思。）

　　周遭有几人低声哄笑起来，原本死一样沉寂的绝望气氛此刻竟是去了大半。过去都是各自在矿洞里辛苦，同病相怜，彼此都有些惺惺之意，此刻几句话下来，倒是被十四激起了骨子里的血性，骤然燃起了拼命一搏的渴望。

　　既然再不济也是个死，倒不如再拼一把！

　　于是又有几人咬牙赤红了眼，在身旁找了尖锐的岩块割破皮肉，将腕上的血淋淋漓漓撒了下去。如此几番，原本漆黑的岩表竟隐隐透出红色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下扩散而去。

　　此时玉髓距离他们已经不到四五米的距离，好在整个空间上宽下窄，液面此刻上行的速度远低于之前，倒是给了他们少许喘息之机。众人纷纷将用血来浸润岩层，一个个目不转睛看着那些红色的部分——若是哪里的红线骤然断裂，那他们要找的岩层裂缝也就有了。

　　胤禛也将左手割破了紧紧按在地面上，只见血液渗进表层，将那儿渲出一片红晕，边界却突然一顿，然后红线如离弦之箭朝着下方窜去！

　　胤禛吃了一惊，抬头时那红线已经窜到离玉髓不足一米处，液面震了一震，便从平静的表面生生跃出一只猞猁，竟是从跃出水面的那一瞬间就幻化成形，耳朵尖上长长的笔毛在半空中拽出一条光，脚下几个纵跃，沿着那条红线疾步而来，眨眼间就奔到了眼前！

　　胤禛看的真切，那山猫张口扑上来的一瞬间，自己的拳头也到了那畜生的肚皮上。这一击他用了全力，只见那猞猁的肚子瞬间被击穿了一个洞，整个身体斜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将近十几圈才停下。玉髓碎裂出无数液滴，飞溅了遍地，如同子夜里云销雨霁，广域苍穹，数亿繁星瞬间亮起！

　　众人脸色剧变，只见玉髓原本古水无澜的表面此刻如同上方正狂风骤雨，将水面击出不可计数的圆形水纹，再下一刻，一只只的猞猁便从这些水纹中跃出，踏着地面上洒落的滴滴玉髓，轻易便越过了原本还有五六米的间距，闪电般奔至了众人面前。瞬间惨叫声四起，已经有数人或是被咬断四肢，或是已经被一口咬住咽喉，连惨叫都未能发出，顷刻间便送了性命。

　　余下的人这才缓过神，但每人身前最少已经有四五只猞猁窥伺，更让人脊背发凉的是，玉髓表面竟像是无止境地震荡着，猞猁继续从中跃出，从高处看去一只只竞相踩着地面上的混着血水肆意流淌的玉髓飞快地向众人袭近，脊背上的盈盈光泽像倒像是出鞘的剑一样，不饮血誓不回转！

　　须臾间地面已经尽数被鲜血染红，原本被黑色的岩层吸收的血液不一会就达到了饱和的状态，竟然开始外渗。那血液冲刷着玉髓流回液面，倒像是给那余下的畜生新开了一条路。

　　胤禛身上已经多处挂彩，他一肘将咬在腰上的猞猁击散，抬起上臂在空中十指一扣，硬是掐住一只扑上来的猞猁，转身便朝着十四的方向掷去，将另一只扑向十四的畜生打得横飞到一旁，看着仍不动于衷的十四，几乎咬碎了牙，怒吼道，“混账！你还在楞什么？！”

　　十四此刻却像是聋了一般，竟松开十指，朝着下方斜斜地滑了下去！胤禛大骇，顾不得朝自己右肩扑上来的猞猁，伸手就要去拉他，却被另一只伺机咬住右腿，拽的他失了平衡，立时便向后倒。

　　十四向下疾冲，在离玉髓液面还有两三米处双手十指猛地往地面一插，借着冲力在半空中一踢，整个身体绷成一条线才稳住了身形，双脚再落地时已经回到了侧蹲的姿势；十指鲜血淋漓几可见骨，手中却已经紧紧抓着一尺有余的岩片，竟是借着下降的冲力从地面硬生生掀下来的。

　　十四将那岩片横着旋开，将扑上来的几只猞猁直接从半截切开了来，然后竖在面前挡住了下一波的冲击，如此两次，那岩片终究还是挡不住“咔”一声断成了两截。十四嘴角一撇，一手护着面部，脚下又往上去了几步，另一只手顺势将剩下的一半岩片抛了出去，将那只咬住胤禛右腿的猞猁击得粉碎，吼道，“往右面去！岩缝在右边！——”

　　所有人立刻向右看去，只见如瀑的的血色在几米开外戛然而止，就像是岩层之下，有巨大的猛兽张开了口，将血色尽数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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