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

　　就快要到二月了，窗外的雪依然积得厚厚一层。本田菊站在窗边向下看，嘴里呼出的气在窗户上产生了朦胧的圆圈。一旁的记录员正在伏案书写笔记。
　　“看什么，殿下？”
　　冻红的手相互错擦，不觉用热气去暖和，“在看有没有送信的过来。”
　　记录员似是了解般会意地笑了。这几天他的上司一直在写信，而且总是写寄往一个地方的信。不过他生性胆小，没敢看那信的内容，只知道回信上都是漂亮的费尔登花体字，那字写的工整有利又充满了美感。
　　“大人跟费尔登的哪位美女看对眼了吗，肯定是写情书！”
　　本田菊一连通红，就连说话也开始结巴，“你你你…说什么啊！”
　　敲门声适时打断了这场卓有成效的调侃，一穿戴整齐的使者进来传话，他手里还握着一卷看似贵重的羊皮纸。
　　“您好，尊敬的本田阁下，本人仅代表国王陛下请您去接见室。”
　　几天来，吉尔伯特终于召见本田菊了。听说他前几天出了趟城，不知道去哪里，只知道不在城里。
　　本田菊礼节应允便开始准备得体的服饰。想必找他去应该是谈正事吧，比如直到现在还悬而未决的费尔登二次回访人选。原先本田菊也从弗朗西斯那里听到一点风声，说可能由外交大臣罗德里赫亲自担任。本田菊对此绝对表示怀疑，就算他们国家华之国也不会把外交大臣直接派到别国进行交流互访啊，这样的级别未免太高了。走出房间去找吉尔伯特，本田菊真希望这次谈话可以解决掉所有的事情，只是可能性不高就是了。
　　果然，他猜得一点也没错，吉尔伯特找他就是因为使节人选的问题。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手叉腰一手不知道在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一开始还会撸一下自己的头发，现在却已经开始在头上制造鸟窝了，就连他头顶的肥啾都无法忍受。
　　“那个，陛下？”本田菊轻轻进入，试探性地询问。吉尔伯特倒是立刻反应过来，忙招呼他坐下。
　　“你说选谁好呢？”超级直截了当，跟着本田菊也一起坐下，没等别人喝口茶就开始把自己的疑惑抛出，甚至很不耐烦地将头上的肥啾重新按回去。
　　“啊…这个你们决定就好。”
　　“决定不下来嘛！”本田菊为难，他还是第一次需要做一位国王的内政咨询，再说了，这算不算干涉别国内政呢。抽着这空喝了口茶，本田菊全身上下都被暖和了。还好他有人选，这时候本田菊想。于是他笑了笑，有些故弄玄虚。
　　“我觉得科克兰阁下挺合适的。”
　　“科克兰，亚瑟.科克兰？为什么？”显然，吉尔伯特当初就没把他考虑在内，或者，他也在惊讶有人跟他一样的想法。
　　“不过啊，我以前问过他想不想去，他说不去。”
　　“我这几天也和他在聊。”
　　“你们？”
　　“是的，通过信件。”吉尔伯特瞪大了眼睛，本田菊居然与亚瑟通信交流，这是何等的晴天霹雳，他怎么都不能相信那个高傲到死蠢的傲娇男会跟一个男人通信，这是什么，激情吗？
　　“我在劝他跟我一起前往华之国。”本田菊解释道。
　　“啊，”吉尔伯特回到现实，但还是疑问一大堆，“你怎么就看中亚瑟了？他跟王耀——”还有些话没说下去，吉尔伯特在说出后才发现。他对本田菊做了个鬼脸。
　　“我知道的，我已经跟他谈过了。他和耀君是情侣吧。”
　　“他都对你说了？”
　　点头，本田菊迎着暖暖的太阳换了个座位，他手中捧着茶水过后刚上的热巧克力，杯面上印出了他清晰和端正的面容。一摇，图像支离破碎。
　　“这几天我一直在与他通信，也了解的一些事情。无论怎样，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前往华之国。看看外面的世界总是好的。”
　　“他怎么说？”
　　本田菊喝了口热巧克力，“还得下点功夫。”
　　“唉~~~~”吉尔伯特一声长叹。
　　“别再考虑他了，把时间花费在他身上不值得。”
　　“可是——”本田还想说什么，却被吉尔伯特打断，“既然这样，我让罗德里赫和艾斯兰去吧。”
　　看来谣传成真了，本田菊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玩笑来着。
　　“你让你的外交大臣当使者？”硕大的疑惑让本田菊瞪大了眼睛。
　　“是的，这样不是更显出我们的诚意吗，嘿嘿~”
　　“不…不用这样也可以的。”
　　在本田菊看来这是何等的为难，他不是费尔登人，无法考虑到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即便如此，有些事还是违背了他的常理了。不过，吉尔伯特的决定是不容置疑的，本田菊也没有绝对反对的理由，这样对华之国也没有什么坏处。
　　而即使如此，哪怕是踏出门的那一刻，本田还是对亚瑟能够前往怀抱着信心的。但是，就现在的情形来看的确需要下点功夫了。
　　晚上7点，本田菊准时来到了亚瑟.科克兰的官邸，他知道这几天亚瑟一直在这里，前段日子他刚从外地回来。本田菊借着来取王耀的遗物来和亚瑟谈谈。之前两人信件穿梭，内容尽是推托之词。但就凭他不厌其烦地回信，本田菊就确认他还是可以说通亚瑟的。
　　走进官邸，管家在外迎接，他把本田引导至科克兰的房间便消失了。房门是开的，却只留下一条小缝。管家离开前已经敲了门，里面传来的是有些沧桑的声音。本田菊小心进入，发现亚瑟居然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躺在床上。
　　“科克兰阁下？”
　　亚瑟闭着眼睛，沉默以对。黑色的军靴闪闪发亮，绿色的上衣穿戴整齐。
　　“本田阁下，荣幸。”说完一跃而起。
　　无论怎么样，这个时候需要先说对方能够接受的事物，本田菊鞠躬致意，谈吐间都是因王耀的遗物而来，并没有其他目的。亚瑟道也爽快，很快差人找来了已经包裹好的王耀的东西，都是用红木金边的木箱装的，好多。
　　“我会让他们放到你的马车上去的。”
　　他只顾着忙，完全没有再与本田菊说这以外的事。
　　“那个，阁下，依然不觉得有必要去一趟华之国吗？”直截了当本田菊也学会了。
　　“不，我说过很多次了。”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哈o，哪里合适了？”亚瑟明显不在乎。
　　“华之国与这里不一样，你可以看见从没见过的东西，甚至是以前见过的。”
　　“抱歉。”完全没有斟酌本田菊说的话，对于本田菊的纠缠，亚瑟已觉得厌烦，他已经在信里说过很多次了他不会离开费尔登。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回那些信，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去的。
　　“本田阁下，我很感谢你的好意，如果是考虑到我跟某人的感情，那是完全没必要的。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是的，他有他自己的生活，他不想再去探究过去。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他早已放弃，放弃去追寻。很多事情，无法勉强。
　　“是吗，”遗憾肯定写在了本田菊的脸上，既然已到如此地步，就算是本田菊也选择放弃了。他转身离开，没有再说一句多余之语。
　　本田菊驾着堆满了箱子的马车离开消失在白雪皑皑中，亚瑟站在床边，默然注视。内心的酸楚，像是被拧在了一起，现在开口叫住他也无济于事了吧，亚瑟傻笑。
　　三天后的清晨，朝堂之上宣布了前往华之国的第一批官员级别的使者，由罗德里赫作为使节，艾斯兰作为副官，其他卫兵若干名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吉尔伯特亲自送他们到了城门口，绵长的队伍引来了无数参观者。大家都在挥手致意，以祝旅途成功，在那堆王宫贵胄中没有亚瑟的身影。吉尔伯特眼神中四下寻找，他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无所收获。感叹中，他也为亚瑟难过，他果然没有来 。而弗朗西斯比吉尔伯特好点，就好像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一样。站在观礼台上，他的眼睛哪里也没溜，只看着即将出发的华之国使节的队伍。
　　而亚瑟呢，他一个人站在城门的另一边，穿着平民般的破旧衣裳。他的头上带了一顶奇怪的三角帽，压得很低。没人注意到他，是的，没人会注意到一个普通平民就这样站在城门口，也没人知道他是在为这个庞大的队伍送行。脚下的冰晶一开始融化，太阳晒得人身有点暖和，却很快被融化的积雪吸去热量。队伍的马蹄声开始起伏不定，他们要启程了吧。亚瑟压低了帽檐，他在内心告诉自己，这将是最后一眼，之后的一切都将只会遗留在他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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