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素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赫景——那扇回忆之门缓缓开启。
　　关赫景，那个诗一般的名字一直浅浅的铭在绢素的记忆中，绢素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午后，她光着脚从房中跑出来，看见那位白衣少年在金色阳光的笼罩下追逐紫色的蝶，他有着那样一张俊朗的脸，那一刻，四目相对，她微微地颤抖，有种描述不出的感觉。
　　父亲的寿宴上，她弹拨琴弦，却感觉到一束温暖的目光，深深的印在她的心间。那个眼神，她永远难以忘怀。
　　“我要走了。”离别的那天他特地跑来跟她道别，她正练字，放下毛笔注视着他白皙的脸庞，嘴角挂着一丝稚嫩的微笑。
　　“要是去京城，一定要来我家里玩！”
　　“嗯！”她怔怔地注视他，忘记了所有语言。
　　“一定一定，我等你！”他说得如此坚决，他们忘记了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她以为，那一刻，就是注定今生的一刻。
　　然后，岁月流逝，十七岁的绢素想起那些过往的日子，还带着淡淡的芳香，她不是忘记了，而是那样年少的岁月，她以为，那只是，只是一个儿时的玩笑。她与赫景，终不过是茫茫人海中偶然的交集，匆匆散去……
　　记得父亲曾经谈起过关家，关居尚从前是有两个儿子的，有一个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夭折了，所以只剩赫景一个儿子，全家人都将赫景当成命根子护着。那时候，父亲还开着绢素的玩笑，说要是我家绢素有福气许给那赫景少爷该是多好的事。绢素年幼，每到这时她都羞红了脸，低着头说爹爹好坏，绢素要陪着爹爹一辈子呢。
　　赫景，少女时代的梦瞬间变作可以触碰的现实，绢素如此痴迷的想着，舌尖是一丝甜。
　　母亲还在一旁啜泣，她用手握住母亲的手，抿了抿嘴，按捺住心中那只四处乱闯的小鹿，只有两个字：“我嫁……”
　　然而启齿后却是另外一种慌乱不安的心情，赫景，还会记得我吗？他还会记得少年时代的约定吗？他会变成怎样一个赫景呢？
　　母亲满是愕然的表情，“素儿……”她哽咽着，还只是泪。
　　“我嫁，娘……”她竟也满眼是泪，不只是欣喜，还因为忽然意识到有了这个承诺，就一定会离开生她养她的父母，就一定要离开李府这片熟悉的园子。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将要初为人妻，让她有点措手不及，满是对未来不确定的感知。这一切让她细腻的心变如此惆怅，仿佛是一根纤细的弦，微微一拨，心中早是无数变迁。

　　晚些时候，李夫人安顿好了绢素回到自己的房中。
　　“素儿那丫头，答应要嫁了……”她声音中带着颤抖：“可是那丫头哭的……唉，我也真是心中难舍呀……”
　　李敬庭只是沉默，长长地叹息，背对着夫人面朝窗户，夏日的夜，蝉在枝头呱噪，还有妇人低声的啜泣，扰的他心生烦忧。当朝圣上虽然重用汉人，但始终对汉人不十分信任，处处牵制。而同朝的那些满族官员，生怕汉人势力强大，步步设计，妄图打压这些汉族官员。
　　李敬庭回想自己走来的路，十载寒窗苦读，一路考入殿试，再到当年的风华正茂的探花郎，可谓一步一个脚印的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而如今时局动荡，奉命监理军械制造，正是重用之时，却遭奸人诬陷。这些年为官的经历，让李敬庭深深明白，若在朝中没有坚实的靠山，自己在这条路上不会走的太远。关家素与李家私交甚好，李敬庭在安庆这几年，利用职务之便也为关居尚办了不少事情，而关居尚贵为吏部侍郎，二品朝官，虽说素日也对李敬庭照顾有加，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此次李敬庭孤注一掷，将自家的三小姐嫁于关家，好歹攀上了亲，心中就更踏实一些。
　　“都是你……这下随你心了吧……”李夫人仍旧不停的哭诉。
　　夜渐渐深了，那啜泣声才弱了下去，一切又复归寂静，只有那夏蝉依旧在枝头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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