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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
盛夏,日光渐强,金银花,薄荷茶也阻挡不了波波暑气。傍晚才微有凉风。
乡民在毒日头下劳作,感染暑热,郁积日久热毒攻心,村里小儿额头、壮汉肩背常发疔毒痈疽,今年早先良时因照顾阿辰,在夏初金银花花开前采摘有限,故而在乡间奔走,让病家自个儿去山田采药。内服外洗两相宜,花若不足,取藤叶代之也可。
返家时全身瘫软,只得交代阿辰为她打水烧热,准备洗浴,自己坐在家门前的青石板上捶腿揉腰。
浴后,随意扒了两口饭。良时在院子里寻了个藤椅坐靠,散发晾着。
又唤阿辰拿剪子。
良时今世的样貌并不出众。师傅安放何芳菲遗物的箱子里有何芳菲与皇甫宇的画像,她真美,仿佛天地独钟,眉宇间灵气逼人。他也是玉树临风,俊颜无铸。遥想这双璧人当年是何等羡煞旁人。可惜良时肉身并未继承父母的长相,中人之姿,眉宇清淡。莫非正应了那句“正正得负”?所幸良时肤白细软,乌发如云如藻,不算差。
“又绞头发?”阿辰洗净碗筷,慢吞吞的寻剪子递予她。
“长得快。”她坐起身,及肘的长发剪至肩下。
“哎这也太短了吧。”阿辰不解,“你不怕别人说道?村里哪家女娃像你这样的?”
“天气太热。”今日行走于村间,她倒巴不得光头才好。再说,出门把发一挽,再带上头巾,谁又看得出她发长发短?
“哎良时就你怪癖多,隔天洗发,还不搽头油……”阿辰撇嘴,拿扫帚将良时的断发收拾干净。
要是在现代她还天天洗呢。不过说到头油……“哪来的银钱买头油?”其实良时是不欲买。古代女子长发不能随意清洗,故而用头油梳理,头油的品鉴标准是香以无加,越香越好。深在闺阁不出汗的大小姐那头发的味还成,可若是劳作辛苦,一头汗味和着头油的桂花香……还要不要人活了!
魏几平与何芳菲青梅竹马,自是懂得何芳菲的习惯,不必良时提出要求,早在自家院子中打好一口井供她使用。
不过良时也是逗逗阿辰,促狭一笑,暗想,桂花头油好做,待到桂花烂漫时她做些让他搽。
“今日草药背齐了么?”良时打着蒲扇,满月如盘,清辉一地。心里曾挥之不去的孤寂似乎随闲适的生活化为烟尘,渐行渐远。
阿辰支个板凳在她身边坐下,张口欲背。
“等等,换个法考你……我出题目……嗯,以日月星辰命名的草药有哪些?”
阿辰好脾气,掰手指数:“千日红、六月雪……满天星。”
嘿,不错。小时候魏几平考她,她只答出千日红,魏几平说六月雪和满天星的时候,她只觉得师傅在耍皮。
“含春夏秋冬、东南西北的呢?”
“春辛草、夏枯草、秋白菊、冬葵子、东阳草、西赤芍、南茨实、北……北鹤虱。这个简单。”
“嗯,这名中含有时令和方经,教人适时采收。接着……十二生肖吧。”
阿辰露出古怪的神情,摸摸脑袋,“鼠粘子、牛膝、虎耳草、狗耳朵草、猪沙沙草、羊蹄根、猴头藤、鸡血藤、兔子草……几个了?”
“还差龙、马、蛇。”
“猪沙沙草也叫马齿苋,算不算?”
“不算。”良时应得干脆,深有前世老师终于可以为难一把好学生的阴暗心理。想她两世习医,背医术上还真不及这失忆的小孩,情何以堪。
“龙胆草、蛇舌草……马鞭草。”
“以天地人的呢?”
“还有?!……天南星、地骨皮、鬼见愁。”
“是人见愁!”
“你见我就挺愁的……”
揶揄她是鬼?良时弹他个爆栗,决定不与小孩计较,“以长幼辈份称呼及神仙玉佛命名的有?”
“蒲公英、雷公藤、益母草、灰神、仙鹤草、玉米须、佛手瓜……”拍拍良时的脸,“婆婆针”,良时眼尖,用蒲扇直切他的右手肘部的麻筋,阿辰手一闪,堪堪躲过,复而扶上良时的头,“妹妹草。”
“别毛手毛脚的,平日是我不与你计较,你就真当我是妹妹啦?”良时瞪他,先前良时坚持让阿辰叫她姐姐,他可精,一直“良时良时”,后来良时不耐烦了也就随他去。现下反要欺到她头上了怎么行?“叫声姐姐听。”
“偏不。”阿辰凑上来,“要不你再考考我,答对了你唤我声哥哥听?”
“想得倒挺美。”良时弹阿辰个爆栗,“是考你,不是猜灯谜。”方才逼近她的俊脸让她好一阵心跳加速。用蒲扇半遮粉面,“接着,说说含数字的。”
“半枝莲、一见喜、二色花藤、三七草、四叶参、五茄皮、六月雪、七叶一枝花、八宝、九龙根、十大功劳叶、百合、千斤草、万年青……”
良时渐觉困顿,睡意袭来,慢慢合上眼。似乎有人抱着她回房躺下,是师傅么?她在久违的怀抱中满足的喟叹。
那夜似乎还有野猫推门的声响,想必是阿辰那小孩没合好门。只是她累得话也不欲多言,缩了缩,管他呢,明儿再说。
复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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