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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破玉屑
当父皇传召我进宫时,我一点也不意外。
他即使是个昏庸的皇帝,也还没到耳塞目盲的程度。他应该已经发觉我的府中的异常了。况且还有殷钧这个借口。
我欣然入宫,因为躲是躲不过的。
果然,在大殿上我看见了立于一旁痛哭流涕的殷钧。
无需对质,整个过程我都极痛快的承认了。因为,这不过是借口。我等着那张底牌。
一旁的殷钧闻言哭的更厉害,直求天子做主。而我的目光却极其坦然,甚至带着一丝似笑非笑。
良久,梁武帝终于屏退了众人,唤我到面前。
坦然的迎着他审视我的目光,我亦观察着他。他老了,鬓边灰白,背也有些微驼,全无半点当年雍容的气度,真不知母后为何爱他爱到痴?
终于,他开口:“玉姚,你照实回答朕,和老六可有来往?”
果然,殷钧的事只是个幌子。
可我并不傻,于是故作懵懂:“父皇的意思女儿并不太懂,女子无事不见外宗,女儿和六叔已好久不见。”
“是吗?”父皇将信将疑,又继续追问道,“那么你最近未做任何费钱之事,也未购置行物,府中开销会如此之大?”
果然,他还是找了人监视着我了的。可是,必然没有抓到把柄,不然不会是问话这简单。我平心静气的答道:“因女儿都赏人了,且赌钱输了些。”
“那这是什么?”萧衍将一份密报掷到我的面前。
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着,我曾多次送信到西魏。
他瞧着我,言辞恼怒:“那么,你送信到西魏作何?”
这是我没有告诉萧宏的,我确实曾多次送信到西魏联络侯景。萧宏起兵不仅需要内应,也需别国的支持。侯景,就是最好的人选。虽然他现在在西魏权势受限,可他曾于高欢麾下,军政权势内应必定不少。更重要的是,他喜欢我。一个男人,很难拒绝心爱女子的请求。不告诉萧宏,只是不想他心中有了不快。侯景曾信誓旦旦的要带我走,萧宏有了这层芥蒂,很难再平心静气的接受他的援助。他不是那种会将心爱女子作为筹码的人!
“联络西魏商旅。听说西魏的锦缎华美、器物精致,女儿要他们带来把玩,顺道做几身华衣。府中用钱也是为这。”我轻描淡写。
“联络商旅需要你这个堂堂公主亲自来做?”他显然已经气极,一把将密报掷在地上,“永兴,汝为何执迷不悟?”
“是,就像母后。”我答的极干脆,坦然无畏的直视着他,“她先后拒绝废帝刘、安陆王萧缅的求亲,于千万人青睐于父皇。一生独钟父皇,为了您的大业,她甚至不惜予亲妹化姓为潘,做萧宝卷宠妃。那日是谁偷开云龙门,里应外合于含德殿斩杀萧宝卷?又是谁矫宣德太后之诏,只为父皇您寻借口?……”
“别说了!”梁武帝终于听不下去了,出口厉声打断,“再提这些陈年往事作甚!把那东西交出来罢!”
“陈年往事?”我放声大笑,语调略有悲怆,“好一句陈年往事,万般情意,父皇您的一句陈年往事就轻轻带过了。我知道,您是想忘了那些肮脏往事,所以母后亲妹为萧家出了这多力也落得了那般下场,而萧宝卷遗妃阮氏却在您身侧安享修容高位。”
“永兴,这些事轮不到你来清算。把东西交出来,朕就饶了你!”他揪着我的衣襟,一贯的平和从容已装不下去,索性露出狰狞面目。
“我已忘了那东西在哪!”这东西是我手中唯一的保命符,若非他忌惮这,我与萧宏只怕已无法安然在此。他只是使暗招,表面却宽待萧宏,不过也是怕把我逼急了,鱼死网破。为了萧宏,也决计不能拿出来。
“好、好、好……”他气得发抖,脸色也发青,执起手边常年不离身的犀角如意,狠狠的向我的后背砸来,口中嚷道,“今儿我就打死你,你就带着那东西入土吧!”
如意有金如意,玉如意,竹如意等等。如意是一种佛具,祥瑞的象征,从印度随佛教传来。南北朝时佛教风行,如意相当流行,成为帝王士人手中把玩之物。例如,韦睿就整天拿着如意,作战也不离手,变成了令旗。萧衍这样表面敬佛之人,自然会手执一把。而他手里拿的,是佛家最讲究的犀如意,犀牛角如意。
犀角如意是如意中最硬的,父皇又起到狠处,下手自然重。一下接一下,我的后背传来阵阵刺痛。可我咬着牙不避不闪,硬是一声不吭。
直到那把犀角如意被捶的粉碎。啪的一声,玉屑横飞。
他毕竟年纪大了,这一顿打,打得他气喘吁吁。可是我从满地碎片中站了起来,不言不语,只是恨恨的瞪着他。
他见状更加暴怒,又开始寻别的东西,想要继续教训我。
看到他勃然大怒的模样,我不禁苦笑,看来今天真是要把命赔在这儿了!奇怪的是,我好像并不是很害怕。
就在他找到了一支拂尘时,殿外突然传来声音。那是大哥昭明太子萧统的声音。他在殿外恭声禀告:“父皇,儿臣有事求见。”
萧衍估计也觉得这样有违他的一贯形象,于是放下了那把拂尘,摆出那副惯常的温文慈爱的姿态,宣他进殿。
萧统进殿,恭恭敬敬的禀告:“父皇,《涅萃》、《大品》已奉命整理好,儿臣烦请父皇御批。”
说了半晌的正事,他扫了一眼一直跪在一旁的我,和满地的玉屑,轻描淡写的劝道:“父皇,大妹妹年轻不懂事,教训一下就好。若是过重,反倒是坏了夫妻感情。”
太子开口,萧衍也不好再怎么说,事情就这样算完了。
出了大殿,面对太子的关切,我敛襟行礼,道谢道:“今日之事,多谢太子相助。”我当然不傻,太子怎会刚巧就来了,肯定是刻意相助。
他平日待我就不错,所以即使我讨厌丁贵嫔的两面三刀,可是因为他的缘故也是一向以礼待之。这位哥哥一贯温文平和,为人也谦和,若是继位肯定是个仁君。可是那太久了,我和萧宏都等不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事你该谢的是六皇叔,是他听闻了大殿的变故,说你性子太强,极刚易折,怕是要吃亏,所以专门请了我解围。我当时赶去大殿听到里面连一声哭声也无,只是砸东西的声音,就知道不好了。玉姚,你的性子实在是强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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