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情已深

　　从区总那儿回来后，石磊就没再出过办公室的门，好像很忙的样子，午饭都是小舒给他买回来的。大概三点半时，向晴揉了揉腰起身打算去办公室找他。
　　“组长。”
　　石磊“嗯”了声，依旧低头看着文件，还不时的咳上几声。看样子，感冒确实很严重。
　　“石组长……”向晴正犹豫着该不该打扰。
　　“嗯？”石磊终于抬头，“……有事？”
　　“组长，你没事吧？”石磊脸色不太好，眼睛还有点充血。
　　“没事。”喝了口水，他将文件合上放在桌子一边，懒懒地靠在椅子上。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组长，这是根据陈总的要求修改好的稿子。”孙皓将文件递给石磊。
　　“嗯，我明天再看。”石磊示意孙皓将文件放桌上。
　　“还好吧，组长？”看石磊神情疲倦，孙皓也担心的轻声询问。
　　石磊笑笑：“感冒而已，我没事。”
　　等孙皓走了，向晴才问石磊：“组长，我什么时候可以进案子？”
　　“……”石磊皱着眉头，捏了捏鼻梁，好像没听到她说话。
　　“学长，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时间也快下班了，跟部长说下肯定没问题。”
　　闻言，石磊忽然一怔，瞅了眼时间，猛地抬头喊道：“糟了！”
　　向晴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怎么了？”
　　看着他急忙起身，拎起身后的外套，拿了文件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向晴，我有急事要出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大步走到门外后，又吩咐助手，“小舒，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去见客户了。”
　　“知道了。”
　　向晴从办公室跟出来时，石磊已经走远了。
　　薛铃看到向晴从办公室出来，于是问道：“向晴，组长这是怎么了？走这么急？”
　　向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摇了摇头：“组长什么都没说。”
　　“组长刚刚不是说要出去见客户，难道又有新case了？”孙皓端了杯咖啡，边走边兴奋的猜测起来。
　　白卉愤愤地站起来说：“不会吧，我们都忙成这样了，还要接活干，太没人性了……”
　　“嘘！”苏醒突然对着白卉将手指放在唇上，指着门口提醒她，“多做事，少说话。”
　　向晴顺着苏醒手指的方向望去，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偌大的停车场里，一辆银灰色的雪铁龙轿车从出口驶入车流，此刻的石磊都顾不上越发沉重的脑袋。心里只想着：还有十二分钟，倘若来不及赶到吴宫华府，估计明天他就真有可能要去见财务部老周了。想着，不由得又加了点油门。
　　车子很快驶进吴宫华府，稳稳停在酒店门口。石磊拿起一旁的文件，酒店员工接过石磊手里的车钥匙将车缓缓开走。
　　到了区辛宇约定的包间门口，石磊稳了稳呼吸，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气氛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闷，区辛宇和凌泽勋两人相视而坐，听到开门声，凌总看向门口，对面的区总则低头瞥了一眼左手腕。
　　石磊心里暗想：还好，三点五十九分！
　　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区辛宇：“区总。”
　　“石先生真是准时。”凌泽勋笑着，眼神却直直地盯着坐在对面的人。
　　“凌总，抱歉抱歉……路上堵车。”石磊在区辛宇身旁坐下，明显的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于是忍不住咳了两声。
　　“时间刚刚好。”凌泽勋又看了石磊一眼，说，“区总，那我们开始吧。”
　　区辛宇也直视着对面的人，拿过石磊跟前的合同，慢条斯理的开口：“凌总，既然我们对这次合作都没什么意见，那就别再浪费大家的时间……”区辛宇看着眼前的文件，突然住了口，不再说话。
　　石磊觉察到不妙，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脸色阴沉，眼里竟满是杀气。
　　石磊心里不免嘀咕：什么情况？
　　他看了眼区辛宇手里的文件，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那不是孙皓修改的设计图吗？怎么会？
　　凌泽勋瞅着那份文件，再瞅瞅眼前那人僵硬的表情，心情忽然变得甚好，悠悠的开口说：“看来……区总不太情愿跟我合作，不过，我还是想听听区总到底是何打算？”
　　石磊只差没跳起来，连忙起身道歉：“对不起，区总。”就这一吓，连头也不觉沉了。
　　区辛宇合上文件，依然十分平静：“抱歉，凌总。还得请你多等十分钟，我立刻让人把合同送来。”
　　没等区辛宇说完，石磊早已掏出手机转身跑了出去，一连翻了几个号码，看到自己一组人的名字就迅速按下呼叫键——
　　张柏芝的声音在耳畔慢慢响起：“……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告诉我星空在哪头那里是否有尽……”
　　伤感的铃声，突然勾起了石磊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他听得入了神，铃声却戛然而止，忽从那边传来柔柔的一声询问。
　　“喂？”手机响起的时候，向晴正端着一杯咖啡。
　　“向晴……”
　　学长？向晴觉得纳闷，学长不是去见客户了吗？
　　向晴还没来得急问出口，那边的声音急促的从电话里传来：“向晴，你现在马上去我办公室！”
　　“……去办公室做什么？”向晴边说边将杯子递给铃姐。
　　“你先去，我现在没时间解释，到了吗？”
　　听他的语气事情好像很急，向晴来不及多问，赶紧推开了石磊办公室的门：“到了。”

　　“我办公桌上有份文件，对了，就是你刚才进来时我正看的那份。”
　　“嗯？”向晴想了想，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看到了。”
　　“你打开看看，确定下是不是合同。”
　　“是的。”
　　“好。”那头的人终于松了口气，接着又问，“向晴，你认不认识吴宫华府？西园路上的。”
　　吴宫华府？
　　“认识。”
　　“那你马上带着那份文件来吴宫华府Ｄ栋１０８。”
　　“……”
　　石磊话也不听她说，又催了一遍：“快，我在Ｄ栋１０８等你。”
　　从他的口气里，向晴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好！”收了线后，向晴拿着文件立刻跑了出去。
　　薛铃见她神色匆忙，便问她：“怎么了？向晴……”
　　向晴边跑边说：“组长拉了份文件，我给他送去。我走了，铃姐。”
　　“路上小心。”
　　“知道了。”
　　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向晴一路催促着司机快点到吴宫华府。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一路上见她不停的催促，笑着对她说：“我就四个轮子，再快就要用飞的了，年轻人要淡定…淡定淡定…”
　　向晴非常不淡定地一路小跑进了吴宫华府，心里不停的念着１０８……１０８……刚才听学长的声音很急，自己手上捏着一份合同，怎么还能淡定的了？
　　“你好，请问Ｄ栋１０８怎么走？”向晴气喘吁吁地逮住一个经过门口的美女接待就问。
　　“我带你去。”美女声音甜美，优雅地带着她就往后面走。
　　向晴看了眼时间，四点十五分，心想：应该挺快了吧。
　　“到了。”带路的美女冲她甜甜一笑。
　　“谢谢。” 向晴抚了抚胸口，在门上轻叩两下，随即推开了门。

　　室内灯壁辉煌，会议桌边坐着四个男人。向晴快速扫了一眼，当目光扫到石磊身边的区辛宇时，心里不由得一颤。室内的气氛有些诡异，向晴关上门，不自在地走了进去。
　　“组长，你要的文件。”向晴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路赶来，呼吸也还没平稳，但她急促的语调却怪异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石磊瞅了她一眼，接过文件，又递给了身旁的区辛宇，然后才回头看着呆愣愣的她，暗暗使了个眼色。
　　向晴盯着石磊看了几秒，见他没反应，只好默默的在他旁边坐下。
　　从进门开始，一直盯着向晴看的区辛宇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点恼怒地皱起了眉头。收回视线，表情微微显得不自在。
　　不同于上一次，今天她穿了一件长款的白色衬衫，可能是奔跑的缘故脸颊微微泛着红晕，然而这一神态竟让人觉得娇媚动人。而那双警觉的眸子在看到他后，呆愣愣的充满了惊讶。这是他第二次这样细致的去观察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同一个女人，这种感觉令他陌生，也令他感到困扰。
　　同一时刻，凌泽勋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柔美温和的五官，不算精致，却衬和的恰到好处，一头天然的棕色长发柔顺的耷拉在一侧的肩上，身子单薄……凌泽勋眯了眯眼睛，在他面前的可是位难得一见的美女，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双如蓝天般清澈的双眸。而此刻，那双眸子正惊惶无措地盯着坐他对面的男人。凌泽勋玩味地注视着两人不断变换的表情，一抹狡猾的笑意在他脸上逐渐荡开。
　　片刻过后，凌泽勋悠然开口：“区总，不知道您对这份合同有什么意见？”
　　区辛宇已经恢复平静，慢悠悠地翻开文件：“如果凌总没什么意见，请签字。”
　　凌泽勋接过身旁助理递来的文件，挑了挑眉：“区总，请！”
　　一个是面无表情，一个是喜笑颜开，就这样双方交换签字，合同生效。于是，C市东西两大集团开始“握手言和”，这一段插曲一时间竟成为C市人们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
　　十分钟后，圆形的蕾丝白布餐桌上摆上了一道道精致的苏帮菜。一位二十出头的女服务员双手托着一瓶酒，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微笑着给每位客人斟酒。
　　“这种酒听说很早就停产了，看来我们今天运气不错。” 凌泽勋优雅地举起酒杯，“区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不过这杯酒应该是我敬你，为我刚才的过失。”区辛宇语气依然平淡，听不出有丝毫歉意。
　　凌泽勋只淡淡一笑，并不在意：“区总严重了。”眼角却瞟向了对面正安静坐着发呆的女子，狡猾的眯起那双桃花眼，说，“况且……这是个美丽的过失！”
　　“……”
　　向晴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从服务员给她倒酒的那刻起，她的眼睛就再没离开过服务员手中的酒瓶。
　　瓶身典雅大气，包装朴实，这不是什么进口洋酒，也不是什么名酒，吸引她目光的是瓶颈上清晰印着的两个字——顾记！
　　顾记！这是顾家的酒！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记忆，因为这瓶酒，埋藏在她心底深处的痛苦回忆一点一滴的再次向她袭来——十四年前，一场离奇的车祸，夺走了她生命中最亲最爱的两个人。不久之后，顾家酒坊资不抵债，顾家酒窖里所有的陈酒佳酿连同顾家的宅子都抵押给了银行，几乎一夕之间，她失去了从小熟悉的一切。这些年，她曾努力忘记的回忆，连同那一幕幕痛苦的记忆都顷刻间如排山倒海般的在她脑海不断闪现，不停重复。她努力压制着眼里的泪水，因为难受，桌下的左手紧紧揪住了衣角。
　　直到感觉有人推她，她才拼命的一点点收回视线，勉强自己微笑，却无法掩饰眼里深沉的悲痛。
　　“……”看着推她的石磊，她一个字都说不了，更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就在刚才她出神的凝眸远望的时候，凌泽勋兴致盎然的对石磊说：“不知石组长何时又添了一位得力下属。”
　　石磊颇感意外，边敬酒边说：“哪里。”看着顾向晴，介绍道，“这是顾向晴，设计部新来的实习助理。”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凌泽勋听了好像兴致更高，他举起酒杯向她敬酒，半天，却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神情恍惚地盯着边上的人看，好像心不在焉。
　　“顾小姐似乎有心事？”
　　“……”向晴喉头咽哽，依然说不出话。
　　凌泽勋盯着她看了许久，又说：“顾小姐果真不给个面子？”他目光微收，似乎有些不悦。
　　向晴站起来，正要举杯，区辛宇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凌总。”修长的手指附上玻璃酒杯，淡淡道，“她不适合喝这种酒，这杯，我敬你。”
　　向晴木讷地看着区辛宇优雅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她很惊讶，他的行为异常明显，可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替她挡酒？就算她是区氏的员工他也大可不必。震惊之余，她低头，只是……
　　“凌总，刚才很抱歉，我有些恍神。” 眼里分明有深沉的哀伤，脸上却浮起一丝微笑，“还请凌总多包涵，为表歉意，我自罚一杯。”说完，向晴毫不犹豫的微微抬头，将杯中的酒缓缓饮尽。
　　清甜醇厚的液体从她舌尖缓缓流入口中，绵而甜，酒香纯正，这是她久违的感觉，熟悉却也陌生。放下酒杯，向晴看向一侧的服务员，服务生惊讶之余，上前给她斟酒。
　　在场的人都略吃一惊，包括好心替她挡酒的区辛宇，他甚至有些恼怒地瞪着她的举动，可是接着……
　　又是毫不迟疑，向晴举起酒杯：“凌总，这杯是我敬您，代表我的诚意。”她突如其来的举止，令在场的四个男人都微微一怔。
　　石磊见状，不安地瞥了眼身旁的人，果然，区总眉头紧锁，面色难看。
　　“一杯歉意，一杯诚意。顾小姐……”凌泽勋瞅着她，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真让我颇感意外。”柔美的外表原来只是武装，这个女人，骨子里透着的倔强和坚强连他都很意外。
　　熟悉的味道再次填满她所有的感官，这种感觉让向晴心安，也让她贪恋不舍，只是太过短暂，短暂到她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已悄然离去。
　　幸福为什么对她来说总是如此短暂呢？是因为她不懂得珍惜吗？
　　亲情是如此……他也是如此。
　　“看来区总又新添了一位出色的设计师。”凌泽勋意由所指的对着面色难看的区辛宇感慨道，“恭喜恭喜。区总，前程似锦！”
　　区辛宇冷漠的回敬他：“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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