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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活
军训结束舒华好像又回到了那段刚来的日子,躺在床上就有种想流泪的冲动。所以她有事无事天天往家里打电话,听听爸爸妈妈的声音。不听还好,一听到他们的声音,她就哽咽住了,好久才说得出话,像小女孩一样闹着要回家。她妈妈左劝右劝说什么既然当初自己选择了,就要走到底。但马上话峰一转,又开始唠叨她不应该来广州读书。说到来广州读书,妈妈还有一大堆埋怨的话。当时填写志愿的时候,妈妈就极不赞同。只是有爸爸的民主和她的坚持,才得以成事。但现在被妈妈这么一说,她心里顿时涌起一丝丝的后悔。
自来到广州以后,她经常梦见爸爸妈妈,但现在让她既甜蜜又惊恐的是徐子灏也出现在她梦中。他的笑容就在她面前,那么近那么清晰。可是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又飘到好远好远的地方,模糊得分辨不出是谁。梦中子灏的喊声“到”依然是那么的雄厚,却会把她惊醒。醒后她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夜,于是寂寞就像夜色一样,渗进每一个角落,无法逃脱。
幸好大学轻松自由自在的生活和同学的友善,慢慢地冲淡了她的忧伤。
新学年伊始,大学里的各个社团都忙着招揽新人。常昕当然是一马当先地拉着舒华去这个社团了解了解,那个社团观察观察。她的目的也十分明确,就是去接触接触那些传说中的校花校草,最好是顺手摘一棵草回来。她还大言不惭地对舒华说:“我拉着一个美女去当鱼饵,就不信那些色狼师兄不让我入团,更何况我也生得不错。”常昕这么说摆明是利用舒华的美色,其实她是个直接豪爽的人,对同学又好。有一次周末雨夜,舒华宿舍四人拥坐在电脑前看综艺节目。主持人在嘻嘻哈哈中提到校花,常昕不由得叹息道:“没上大学之前,我经常想以我的脸蛋,就算做不了校花,做班花是可以的。即使做不了班花,做舍花一定那没问题。谁知宿舍里顶着两大美人,这下什么花都不是了。有时真的很恨你们,活生生地把我想成为一朵花的梦想给摧残了。不过话说回来,能和你们成为同学,好友,又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她说得坦诚又愉快,让舒华感到友情的温暖涌上心头,在异乡寒冷的雨夜里留下深刻的记忆。记忆中那四个朋友簇拥在一起谈着心事看综艺节目,宁静又温馨。
而同样是来自外省的娄晓玲则显得无忧无虑,刚开学不久就已经充满了斗志,拼命学习,丝毫没有想家的忧愁。所以舒华忍不住问她:“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想家吗?”
“想呀。”晓玲淡淡地说,“离家久了,就会慢慢地习惯。我读初中时就已经在学校住宿了。记得刚上初中时,我每天晚上都骑自行车赶差不多20分钟的路回家。其实回家也没有什么事,但心里却感觉着必须回家。后来因为学习越来越忙,渐渐地就没有那么想家了。舒华,不要怕,你家不会跑掉的。既然选择远离家乡读书,就要学会坚强。”她微微笑着,摸了摸舒华的头,像安慰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子。
舒华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幼儿园的情景,哭着、闹着从幼儿园里跟着妈妈跑出来,结果又被老师和妈妈捉回去。那时和现在一样的无助,爸爸妈妈把自己放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怎能不害怕呢?可后来慢慢习惯了幼儿园的生活,反而觉得上学是有趣的事。直到现在经晓玲这么一说,她终于明白每个人身上都自愿地被缚着一条无形的线,无论走多远,离开多久,这条线都曲曲折折地与家紧紧相联。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这样纵横交错的线,但我们却能从这密密麻麻的像蜘蛛网一样的线中找回家的路。所以即使是离开家后,我们不用过份悲伤。在异乡里能有人这样安慰她,舒华真的很感激晓玲。
而晓玲对着常昕就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了,因为她们两个都是伶牙俐齿之人,又是谁都不肯相让,真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常昕最恨晓玲叫她常娥时后面加上大姐两个字,用她的话来说明明是美女,却被惨绝人寰地叫成阿姨级女人。还有常昕喜欢看香港TVB的电视剧和台湾韩国日本等地的偶像剧,而晓玲则对此大为反感。每当常昕一脸陶醉地沉迷于台湾偶像剧时,晓玲游魂似的在常昕周围大喊口号:“统一祖国,振兴中华,抵制台剧,摒弃台星。”情绪高昂,信誓旦旦。她是最受不了那些在大陆赚得大钱,回到台湾之后就支持□□的明星。
常昕如梦惊醒,学着台剧里那些造作的动作,满脸温柔,嘟起小嘴说道:“帅哥哥,不要那大声吵啦,害得我好好怕耶。”
晓玲大为吐血,马上摆出孙悟空的招牌动作,大喊道:“何方妖怪,大圣在此,就算快快投降,也不免你一死。”
常昕知道媚功无效,只得义正言辞地道:“小妹妹,不要闹了,快去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晓玲还是不依不饶:“那当然要努力学习,但学习之余,我代表党和人民强烈地鄙视你这样的卖国贼。”
“什么卖国贼,我是在加强两岸人民的文化交流。我就不像你只听英文歌,只看英文电影,彻头彻尾的崇洋媚外。”
她们总是这样斗嘴,常昕抱怨国内电视剧太烂,和平年代还是没完没了的战争片。而娄晓玲则大骂偶像剧太弱智,是引诱青少年发春的烂剧。但无论争什么都能提升到爱国的高度上。
有时舒华听到她们你一句我句地斗嘴挺有滋味的,宿舍里也显得热闹。如果宿舍里晓玲没有看到常昕,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舒华,我们家的常娥大姐呢?”反之,常昕也在舒华身边抱怨:“那个书呆子怎么去自习十一点都不回来,她不知道如花似玉的我在等她八卦一下吗?”
舒华为有这样两个活泼可爱的同学感到高兴,至于可琪也不像舒华当初想的那样是一个有钱但骄蛮公主。虽然她看上去冷冰冰的,带有几分傲气,但是对舒华她们却特别好。看到舒华发呆时,可琪会主动跟她开玩笑:“美女,发什么呆?想家,还是思春?要不要我叫我的男朋友介绍个帅哥给你呀?”
舒华知道那个叫做李航的就是可琪的男朋友,她开学不久就见过他。李航也是她们学校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可琪开学那天匆匆去见的人大概就是他。他个子很高,生得清瘦,有种学者的儒雅气质,和可琪极相配,的确是一对金童玉女。舒华佯装悲伤地对可琪说:“别的帅哥我看不上,我只喜欢航哥哥。”
“那你肯定没戏,在阿航心中,除了我和他妈妈,这个天下连雌性动物都没有。”可琪得意地说。
舒华看着可琪满溢幸福的脸,忽然间想起了子灏,心里一暗。军训之后,舒华偶尔也遇上他,只是大家都是在赶着去教室上课的人群中匆匆而过。但舒华却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中档休闲裤,露出强健的小腿,白色POLO衫,跟穿军装一样帅气。如此一个让她心动的人,却无缘无分进入他的世界。她不免感叹:生命中总有一些令你一见钟情的人,可是终生也只有浅浅的一面之缘,缘分单薄得凄凉。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谁追谁?”舒华感叹自己时,也不忘八卦八卦别人的恋情。女生总是这样对别人爱情充满好奇。
“高二时我和阿航在同一班。也不可以说是谁追谁吧,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就在一起了。”可琪微笑中带着点点娇羞。
舒华看着她微红的脸,只觉得她是陶醉了。于是羡慕地道:“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好浪漫呀!”即使这样美好的事是别人的,她也觉得兴奋。
不料可琪却叹了口气,眼神也暗淡了下来,幽幽地说:“可是我们的父母都不同意我们交往,我们一直都是偷偷摸摸的。”她说完俏皮一笑,但显得很勉强。
舒华正高兴着,但听到她的话后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惊愕住了:“为什么?分明是一对金童玉女嘛!”
“我和阿航恋爱的事从高中一直到大学都是瞒着父母的,可慢慢地就被我妈妈发现了。一开始我爸爸妈妈挺喜欢阿航的,当后来他们知道阿航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时,我爸爸就反对了。他说我们是商人,怎么能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一个穷酸的文人呢?阿航的爸爸也是不同意,说商人满身是铜臭味,沾污不得。所以我和阿航都是假装分手的,瞒着他们。”可琪耸了耸肩膀,无奈一笑。
舒华只觉可惜,愤愤地道:“他们怎么能这么老古董呢?但不要怕,只要真心相爱,父母的阻力就减少,有情人终成眷属。”
果然,就连可琪的生日,李航也没有出现在她家。那天下午,她们没有课,可琪一早就邀请舒华她们去家里庆生。所以一上完上午的课,可琪的爸爸就已经来接她了。她的爸爸看起来特别年轻,真的有点不敢相信若琪说他已经五十八岁了。他开的布加迪威龙,常昕一看到就已经飘飘然,胡语乱言:“传说中的威龙,哇噻,终于可以亲密接触了。”
舒华可没有像常昕那样坐一下顶级轿车就大惊小怪。但当她去到可琪家时,还是深深地被震撼了。传说中倚山畔湖的欧式豪宅,私人泳池,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高尔夫球场,连树木都比市区的精神百倍,勃勃生机。舒华不禁重新打量坐在她身边的可琪,虽然家境如此富裕,却毫不张扬,就像是带着少少傲气的邻家女孩。她真的有点不敢相信外出时,可琪会陪她们一起去挤公交,吃学校饭堂里四五元难以下咽的饭菜。
可琪的爸爸妈妈都非常和蔼可亲,对舒华她们也十分友好。这不免令舒华感到困惑: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对李航宽容一点呢?可琪的妈妈李阿姨信佛,听信一位得道高僧说可琪这几年生日都不应该大办庆生会。一是为了避那些烂桃花运,二是为了避血光之灾。因此还为她求了一个经大师开光了的金观音吊坠。这样的玄乎,舒华也见怪不怪,有钱人总是喜欢这些神乎其神的古怪事。
所以可琪生日那天来的客人除了她们,就只有一位和可琪家是世交的男生。那男生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二十五左右,但动作神态都特稳重,可琪的父母更是喜欢到不得了。那男生的少年老成和眉宇间迸发出的英气,完全把常昕甚至只关心学习的晓玲都迷得晕头转向。然而可琪却故意对他特别冷淡,永远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但那男生也不卑不亢,依然彬彬有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其中的事,舒华像看电影一样观赏着他们,但笑不语。若琪却找上门,轻声道:“他怎么样,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
舒华嬉笑道:“怎么?把你应接不暇的桃花交给我?”
可琪不回回答,继续劝道:“他真的不错。只是我和他自小在一起长大,把他当哥哥。”
“只可惜你把他当哥哥,他却不把你当妹妹。他整天都盯着你看,根本没有主意到我。”舒华羡慕地说,说实话她对他也有好感。
可琪却笑道:“不成立的借口。你还在想着你那位军训时的军哥哥吧。”
舒华被她说中心事,装作困倦地打了一哈欠,说:“无聊,我饿了,快点拿东西来吃。”
于是她们就去找零吃。那天虽然亲友不多,但晚餐还是十分丰盛,特别是饭后的大蛋糕,精致而又美味。舒华大发感叹:沉溺在美食中是多么美妙的事。
晚上七点多,可琪就闹着要回学校。李阿姨把她拉到一边疑惑地质问:“你是不是想去找那个李航?”
可琪撒着娇解释:“当然不是,我早已经和他分手了。我们明天一早还有课,所以得早点回去。”
“分手就好,你爸爸苦苦经营的产业,总得找个会做生意可靠的女婿来继承吧。峰少爷多好呀!”李阿姨还是不太放心地说。
可琪继续撒娇,搂着妈妈,不耐烦地道:“知道啦,知道啦。”但站在不远处的舒华却分明看到她眼中的失落,心里顿生怜悯。
不用说,回到学校宿舍时,李航已经在门口等着可琪。那天他穿着紧身休闲裤和蓝色T恤,整个人显得特别高,手里还拿着一个小而精致的礼品盒。带着点害羞的笑容,站在楼道走廓光的边缘等她,显得朦胧而又美好。而可琪则早已向他奔走过去。
舒华凝望他们甜蜜的笑貌,一阵陶醉和向往,但站在身边的常昕和晓玲却把她推进宿舍,喊道:“这么陶醉的样子,你是不是想横刀夺爱呀?不要再站在这里做电灯胆了。”
大一上学期就这样在忧伤和对大学生活的好奇中懵懵懂懂地流逝。放假对于舒华来说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回家,身体内有着难以压抑的兴奋。火车开动的那一刻,舒华的心也跟着飞了起来。她倚在窗边望着窗外迅速退后的楼房,感觉整个广州也慢慢地远去。来时没有向往,去时也没有留恋,这是一个对她来说没有故事的城市。直到许多年后,她才醒悟:开始时广州是一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城市,后来广州广州是一个与她有着密切关系的城市,因为她深爱着的人从小住在这里。但最终广州又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城市,因为太有关系反而显得没有关系。整个广州都承载不定她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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