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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系统的带给顾言洲的挫败感还没完全消化,现实的麻烦接踵而至。
让他心烦意乱的夜晚刚过去不到两天,一通来自深市的紧急电话就炸响在清晨。之前谈得好好的“华南科创”项目突发变故,资方由于尽调问题要暂停注资。
那是言驰律所今年的现金牛项目,不容有失。
为了赶最早一班去深圳的飞机,行政在凌晨只抢到了两张经济舱的余票,顾言洲和沈驰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往机场。
沈驰坐在靠窗的位置,经济舱的座椅又硬又直,靠背调节的角度聊胜于无,这对他的腰疼来说简直是灾难。
顾言洲坐在中间,他看着文件,余光时不时带过身边的人,看到对方不断调整坐姿,便把自己的飞机枕头塞到对方腰后:“垫下腰。”
沈驰抿了抿唇,乖乖地把颈枕塞到后腰处,那种悬空的酸胀感瞬间得到了缓解。
机舱内的灯光调暗了,窗外轰鸣声犹如天空在低吼。
沈驰有了腰部传来的支撑,紧绷的神经一松懈,困意像潮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起初,他还能勉强维持着坐姿,后来身体就倒向窗户那侧,头一点一点的,眉头紧皱,看起来睡得十分难受。
顾言洲看在眼里,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把自己的左肩往下沉了沉,然后托着沈驰的脸,将对方的脑袋引向自己的肩膀。
沈驰的呼吸温热地喷洒在他的颈窝,几缕发丝蹭得他脖颈有些痒。
前排的婴儿开始啼哭,后排的大叔正在打呼噜。
顾言洲就在这嘈杂、拥挤的经济舱里,闻着沈驰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心里无比平静。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沈驰,轻声调侃道:“沈律好好睡,一会儿还得靠你赚大钱呢。”
不知过去多久,意识回笼的那一秒,沈驰感觉到了脸颊下温热坚实的触感,以及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的节奏。
他居然睡在顾言洲的肩膀上。
沈驰没有动,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让它听起来依旧绵长平稳,为了演得逼真,他甚至不敢动一下已经有些发麻的手指。
顾言洲正在翻页的手似乎停了一下,大概是调整姿势,肩膀轻轻往上抬了抬,让沈驰靠得更稳当些。
那一瞬间,沈驰闭着眼,睫毛在昏暗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要这样?
沈驰在心里无声地质问,这个问题像一把带刺的钩子,在他心口反复拉扯。
这种毫无边界感的温柔,像是一场漫长而残忍的凌迟。
但沈驰舍得离开吗?不。于是他在心里乞求,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
再让我靠五分钟。
等落地了,等走下这架飞机,我会变回你最可靠的伙伴,一起拿下属于我们的案子。
但此刻,就这一会儿,请你就让我假装……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飞机落地舱门打开,深市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两人根本没时间回酒店换掉那身已经在经济舱里坐皱了的西装,直接打车去了华南科创的总部。
顾言洲在车上闭目养神,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谈判策略。沈驰则在一旁抱着笔记本,飞快地核对着刚刚收到的几份补充协议,键盘声在密闭的车厢里响了一路。
会议室里的气氛比预想的还要僵。
正如顾言洲所料,投资方的尽调团队抓住了标的公司一项核心专利的归属权瑕疵,作为暂缓注资的理由。这在并购案中是致命的雷点,一旦处理不好,前期几个月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顾律,不是我们信不过言驰律所。” 投资方的李总敲了敲桌子,语气强硬,“但这个专利是创始人前妻在任职期间参与研发的,虽然现在离婚了,但没有任何书面文件放弃确权。万一以后她回头起诉,我们要承担连带风险。这字,我们签不了。”
顾言洲坐在主位对面,并没有急着反驳。他手里转着那支钢笔,脸上挂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从容微笑,甚至连看都没看身边的人一眼,只是微微向左伸出了两根手指。
几乎是同一秒,一份装订完美的文件,精准无误地递到了他的指尖。
那是沈驰昨晚紧急起草并联系对方签署的补充协议。
“张总顾虑得对,风控的确是投资的生命线。” 顾言洲接过文件,甚至不需要翻阅确认,就直接推到了对方面前,声音沉稳有力,“所以我们刚才在路上,已经联系了创始人的前妻。这是一份独家授权的公证声明,附带我们律所出具的无限连带责任背书。”
沈驰推了推眼镜,适时地补上了最后一颗砝码,语气清冷专业:“另外,我们在条款第 14 页增加了一个对赌缓冲期。如果一年内出现任何确权纠纷,言驰律所将作为第一责任方先行赔付。”
“李总,我们是有诚意的。” 顾言洲笑得得体而有分寸。
这场枯燥、高压且令人窒息的拉锯战又持续了四个小时,最终,资方松口,双方达成了共识:由言驰律所出具兜底承诺函,并追加创始人个人资产的无限连带责任担保。
危机解除,合同落笔,又成功拿下一场战役。
不过既然人都来了,问题也谈妥了,那晚上的庆功酒自然是逃不掉的。
包厢里烟雾缭绕,嘈杂得让人脑仁疼。张总是个典型的实业老板,草莽出身,讲究“酒品见人品”。
几轮推杯换盏下来,顾言洲的衬衫领口已经解开了两颗,脸上挂着三分醉意,但眼神依旧清明,熟练地应对着满桌的荤段子和恭维。
沈驰坐在一旁,即使是在这种场合,他依旧背脊挺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哎,沈律师。” 张总突然转过头,手里拿着一瓶还没开封的红酒,兴致勃勃说道,“今天那个补充协议,改得好!真的好!我老张是个粗人,不懂法,但我知道谁是真有本事。来,这瓶酒,咱俩分了!就当是庆祝合作愉快!”
满桌的人都在起哄叫好。
沈驰看着面前那满满一杯暗红色的液体,眉心微蹙,这一杯下去,他晚上得去洗手间吐得天昏地暗。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在甲方面前说“不能喝”,就是不给面子,就是看不起这生意。
一直正和旁边人说话的顾言洲闻言,突然立刻转过身,手里捏着烟盒,看似随意地在沈驰的桌面上敲了两下,发出“哒哒”两声脆响。
动作不大,但刚好截住了沈驰伸向酒杯的手。
“张总,您这可是给我出难题啊。”
顾言洲脸上带着那种无奈又得体的笑,身体微微前倾越过沈驰,把沈驰掩在身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他昨晚刚应酬完,今早已经吐了两回,刚才是强撑着跟您把合同过了。您这一杯今晚下去,我明天就得去医院捞人,那这项目后续的工商变更谁给您跑?我们业界可没有比沈律师更仔细靠谱的人了。”
“这杯我替他喝,不过张总,咱们换种喝法。” 顾言洲笑着举起分酒器,对着张总晃了晃,“我喝这一壶,您随意抿一口,您看如何?”
张总被捧得很舒服,哈哈大笑:“行!顾总爽快!那沈律师不强求,你喝茶,喝茶!”
危机化解于无形。
沈驰坐在喧闹的角落里,手里握着那个还带着顾言洲硬塞给他的茶杯。
顾言洲已经仰头把那一大壶红酒灌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几滴酒液顺着下颌角滑进衬衫领口,眼尾因充血而泛起一抹薄红,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英俊得让人挪不开眼。
就知道逞强,我也能喝的。
沈驰看着他,抿了一口清苦的茶水。
茶水刚咽下时很苦,却化作带血的甘蜜从心头渗透出来。
这场推杯换盏的闹剧直到深夜十一点才散场。
张总被司机扶走时已经语无伦次,而顾言洲虽然看起来步履还算稳健,但眼神已然涣散。沈驰替他挡掉了最后几句客套寒暄,半搀半扶地把他塞进了出租车。
回酒店的路上,顾言洲一言不发,头靠在车窗上,呼吸沉重而粗粝。
刷卡,进门。
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里那厚重的地毯仿佛隔绝了全世界的喧嚣。房间里只剩下顾言洲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沈驰把他扶到床边。顾言洲顺势倒进柔软的被褥里,眉头紧锁,似乎胃里还在翻江倒海,发出了一声难受的闷哼。
“让你别帮我挡酒。”
沈驰低声抱怨了一句,但手上动作却极其轻柔。他单膝跪在床沿,帮顾言洲脱掉皮鞋,把那双长腿搬到床上摆好。
接着是西装外套。
顾言洲今晚喝得太死,像个任人摆布但沉甸甸的大型玩偶。沈驰费了点力气才把那件沾满了烟酒味的外套剥下来,挂到一边。然后,他的手停在了顾言洲的衬衫领口。
那里还残留着刚才酒桌上溅落的几滴酒渍,领带已经被扯歪了,死死勒在喉结下方。
沈驰的手指顿了一下,指尖触碰到了那滚烫的皮肤。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像个专业的护工,快速解开了领带,又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随着布料的敞开,顾言洲那因为常年健身而起伏分明的胸肌裸露出来,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皮肤泛着一层醉酒后的潮红。
沈驰只看了一眼,就狼狈地移开视线,转身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一条温热的毛巾。
他坐在床边,一点点擦去顾言洲脸上的汗渍和油腻。热气蒸腾,顾言洲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整个人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沈驰做完了这一切,却没有走。
他就这样坐在阴影里,在这只有一臂之遥的距离,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没有了白天的精英假面,也没有了酒桌上的锋利攻击性,此刻的顾言洲卸下了所有防备,面容平和安静。
这给了沈驰一种错觉,在这个深夜,在这个狭小的、充满酒气的房间里,这个人是属于自己的。
沈驰的目光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抚过那英挺的眉骨,滑过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因为酒精而有些干裂的嘴唇上。
他的手在半空中抬起,指尖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张脸。
只要一下。
只要轻轻碰一下就好。反正他醉死了,他不会知道。
指尖距离那温热的皮肤只剩下不到一厘米。沈驰甚至能感受到那股热意灼烧着他的神经。
可那只手在半空中僵持了许久,最终颓然落下。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人,沈驰站起身,替顾言洲掖好了被角,关掉了那盏唯一的床头灯。
“晚安,顾言洲。” 他对着黑暗里的人轻声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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