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潮之下

　　精神力的碰撞无声无息，却比最炽烈的炮火更具毁灭性。

　　塞缪尔闭着眼，指尖与凯恩的掌心紧紧相贴，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们的四肢百骸里奔腾、交融。

　　指挥舱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弱了下去，悬浮屏上跳动的红点开始疯狂闪烁，随后一个接一个地黯淡下去。

　　塞缪尔能清晰地感知到，星港之外，噬魂那引以为傲的躯壳正寸寸龟裂，那只体型如山的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庞大的身躯在虚空中剧烈震颤，暗紫色的外壳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碾碎。

　　“砰——”

　　一声闷响，噬魂的身躯轰然炸开，墨绿色的虫血混着碎骨溅落在星港的防护罩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与此同时，另外三个方向传来三声几乎重叠的爆鸣。

　　塞缪尔的精神力微微一滞，他能感觉到凯恩的力量在那一瞬间暴涨到了极致。

　　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以摧枯拉朽之势穿透了三只王级虫族的精神核心。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塞缪尔的身体晃了晃，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方才为了配合凯恩的精神力绞杀，他几乎透支了自己的全部精神力，

　　此刻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站都站不稳。

　　凯恩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银灰色军装传来，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道。

　　“站稳。”

　　塞缪尔的腰肢劲瘦，被凯恩的手掌轻轻一扣，便勾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那是常年穿着修身军装、在战场上磨砺出的完美线条。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的全身软得厉害，只能堪堪依靠着凯恩的支撑才能站稳。

　　凯恩的胸膛宽阔而坚实，隔着布料传来的心跳沉稳有力，竟让他纷乱的心神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松开。”

　　塞缪尔偏过头，避开凯恩的目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他能感觉到指挥舱里那些幸存的士兵和平民正偷偷地看着他们，目光里混杂着敬畏、好奇，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凯恩挑了挑眉，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手指微微用力，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塞缪尔甚至能闻到凯恩身上那股金属与草木交织的气息，淡淡的，却格外撩人。

　　“你的精神力消耗过度，现在乱动，小心摔下去。”

　　凯恩的语气正经，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

　　塞缪尔的脸瞬间涨红了，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道嫣红的弧线，透着一股倔强的美感。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凯恩，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住了冰冷的落地窗。掌心传来的凉意，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阳光透过防爆玻璃洒进来，落在他银灰色的制服上，将那些暗褐色的虫血斑痕映照得格外清晰。

　　身形挺拔，双腿修长笔直，哪怕此刻脸色苍白，依旧难掩那份属于联邦指挥官的高傲与矜贵。

　　塞缪尔皱眉道：“多管闲事。”

　　怕把人彻底惹毛，凯恩没有再上前。

　　只是转身看向指挥舱里的人群。

　　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消失，所有人都低下头，瞬间一片安静。

　　“星港的防护罩还能支撑多久？”

　　凯恩的目光落在一个角落里的技术兵身上。

　　那技术兵和他对上视线，连忙站起身，干脆利落地回答：

　　“报告！防护罩能量剩余17%，但主体结构没有受损，只要补充能源，就能恢复正常。”

　　“很好。”

　　见他很有底气的样子，士兵鼓起勇气问道：

　　“长官，那些虫族……还会再来吗？”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指挥舱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凯恩身上，带着一丝忐忑与期待。

　　凯恩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皇级虫族已死，剩下的虫族群龙无首，不出三日，便会自行散去。”

　　话音落下，指挥舱里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

　　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那些绝望的哭嚎声终于被劫后余生的喜悦所取代。

　　塞缪尔靠在落地窗前，看着眼前的一幕，紧绷的嘴角终于微微松动。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宇宙，漆黑的天幕上，那些漂浮的虫族残骸正渐渐远去，阳光穿透星际尘埃，洒下一片温暖的光芒。

　　凯恩缓步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在想什么？”

　　“在想………联邦的援军。”塞缪尔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嘲。

　　凯恩侧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联邦抛弃了你，”凯恩笃定的声音传来。

　　“但我不会。”

　　塞缪尔的身体微微一僵，似是震惊于凯恩惊人的情商。

　　他转过头，对上凯恩的目光。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沉寂的星海。

　　“我说过，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保护你在意的一切。”

　　凯恩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这不是交易，是承诺。”

　　塞缪尔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冷硬：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身为联邦的指挥官，守护锈蚀星港，是我的责任。”

　　凯恩假模假样点点头，“那是自然，可是守护指挥官，也是我的责任。”

　　塞缪尔没理他的疯言疯语，只是转过身，对着人群高声道：

　　“所有人听令！今天修整一天，明天正式进入锈蚀星港重建工作！”

　　——

　　接下来的三天，锈蚀星港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

　　士兵们和幸存的平民一起，清理着星港内的虫尸和残骸。

　　那些墨绿色的虫血干涸后，在地板上凝结成坚硬的痂，需要用高压水枪反复冲刷才能清理干净。

　　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味道。

　　塞缪尔几乎是片刻不停地忙碌着。

　　他亲自带着士兵们检查星港的防御系统，指挥技术兵修复受损的设备，还抽空去了医疗舱，看望那些受伤的平民。

　　他的身影出现在星港的各个角落，银灰色的制服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肢和挺拔的脊背。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却眼神锐利，指挥起重建工作来有条不紊。

　　凯恩总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像一道与他形影相随的影子。

　　塞缪尔检查防御系统时，他就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目光落在他忙碌的身影上。

　　塞缪尔和技术兵讨论修复方案时，他就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然后又安静下来。

　　两人很少说话，却有着一种莫名的默契。

　　有时候，塞缪尔转身，会猝不及防地撞上凯恩的目光。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藏着太多的情绪，塞缪尔搞不懂，但是直觉不妙。

　　他会立刻别过头，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忙碌，却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的背上，烫得他浑身不自在。

　　重建工作第四天下午，塞缪尔带着几名士兵刚结束对星港能源舱的全面巡检。

　　连日来的奔波不休，抵御虫潮、灾后重建、四处巡查，连轴转的高强度的工作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

　　热浪裹挟着金属与虫族尸体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额头隐隐作痛。

　　他抬手扶住舱壁，才勉强稳住有些发飘的脚步。

　　银灰色的制服早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脊上，透着几分狼狈。

　　“指挥官，核心线路的接驳已经加固完毕，能源仓也补充完毕，您要不要……”

　　身后的副官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犹豫着开口劝他回去休息，话没说完就被塞缪尔抬手打断。

　　“再去检查一遍应急能源储备，”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尾音甚至有些发颤，却依旧绷着指挥官的威严。

　　“确保万无一失。”

　　副官应声而去，塞缪尔却脚步虚浮地后退半步，后背重重磕在舱壁上。

　　他闭了闭眼，后背泛起一阵闷痛，眼前阵阵发黑，先前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让他的神经像被拉扯到极致的弦，稍一触碰就疼得钻心。

　　与噬魂对决时强行透支的后遗症，此刻正变本加厉地反噬着他的身体。

　　他抬手按在太阳穴上，指腹用力揉搓着，试图驱散那股汹涌的眩晕感。

　　可越是用力，眼前的光影就越是模糊，耳边的机械运转声也渐渐变得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

　　周围的士兵和工程师还在忙碌着，金属碰撞的脆响、仪器运作的嗡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塞缪尔，他勉力靠着舱壁，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底的清明被一点点吞噬。

　　就在他意识彻底坠入黑暗的前一秒，一股熟悉的气息裹挟着凛冽的风扑面而来。

　　“塞缪尔！”

　　低沉的呼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揽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塞缪尔的额头磕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隔着布料传来的心跳沉稳有力，像一剂强心针，让他涣散的意识有了片刻的回笼。

　　他费力地掀了掀眼皮，模糊的光影里，看到凯恩那张紧绷的脸，黑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是他从未见过的慌乱与担忧。

　　“没事了。”

　　凯恩的声音有些发紧，手臂用力，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塞缪尔的身体骤然腾空，残存的意识让他下意识地抬手抓住凯恩的衣领，指尖攥得发白。

　　两人的距离近得可怕，他能清晰地闻到凯恩身上的气息，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制服传来。

　　残存的骄傲让他想要挣扎，可身体没力气，他只能任由凯恩抱着他，穿过围观的人群，走出能源舱，走到阳光下。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洒在两人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塞缪尔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那股眩晕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连日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凯恩的肩窝处，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气息，竟生出了一丝困意。

　　走进指挥舱走廊的时候，莉莉正端着医疗箱匆匆而来，看到被凯恩抱在怀里的塞缪尔，吓得脸色一白，手里的医疗箱差点掉在地上。

　　“指挥官！他怎么了？”

　　“过度劳累，精神力透支。”凯恩的声音冷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去准备一间安静的休息室，再拿些营养剂和安神的药过来。”

　　莉莉不敢耽搁，连忙应声跑开。

　　凯恩抱着塞缪尔继续往前走，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走廊里的士兵纷纷立正敬礼，目光落在被凯恩抱在怀里的指挥官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惊讶与好奇，却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塞缪尔的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沉浮着，隐约感觉到凯恩抱着他走进了一间安静的房间，将他轻轻放在柔软的床上。

　　随即，一双微凉的手小心替他褪去了银灰军装，换上了干净舒适的棉质睡衣。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

　　一块冰凉的毛巾敷在了他的额头上，驱散了那股灼烧般的热意。

　　紧接着，一杯温热的液体被递到了他的唇边，带着淡淡的草药味。

　　凯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而温柔：“喝点安神剂，睡一觉就好了。”

　　塞缪尔下意识地张开嘴，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几番折腾下来，困意彻底席卷了他，他抵不住疲惫，沉沉地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光线柔和不刺眼。

　　塞缪尔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房间的天花板，他动了动手指，撑着身体坐起身。

　　宿醉般的眩晕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只见凯恩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身上的纯黑作战服已经换成了宽松的黑色常服。

　　“醒了？”凯恩的声音很轻，走到床边，将粥放在床头柜上。

　　“感觉怎么样？”

　　塞缪尔看着他，喉咙有些发紧，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说这是他的房间，凯恩怎么进来的。

　　但是又想起自己昏迷前的狼狈，想起被凯恩抱着穿过人群的场景，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忙别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我没事了。”

　　凯恩挑了挑眉，没戳破他的窘迫。他拿起粥碗，舀了一勺温热的米粥，递到塞缪尔的唇边：

　　“喝点粥，补充点体力。

　　塞缪尔的身体瞬间绷紧，喉结微微滚动，下意识地偏头想躲开。

　　他抬眼，撞进凯恩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那双眸子里盛着不容置喙的强势，瞬间扼住了他所有想要抗拒的动作。

　　凯恩的语气陡然沉了下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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