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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钩
丁秘书刚整理完上午的会议纪要。
他从企业初创时期就跟着陈醋，算是公司最早一批员工。从五十平米的办公室，到市中心的高档写字楼，他的工作内容几经变化。如今虽说是秘书，实则更像生活助理，日常跟着陈醋飞遍全国。像现在这样安稳地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书，反而是少数情况。
如果不是三天前陈总突然决定要为一所离公司十万八千里远的县城中学捐资的话。
丁秘书心里清楚，这项目就是个烫手山芋，扔给哪个业务部门都得一片怨声载道，幸好陈总直接指定了负责人，不然光是等管理层会议推诿扯皮，就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他看着眼前穿灰色职业装、戴着工牌的粗眉女人。
“这不符合公司的产业布局。”女人声音冷静。她身高一米八三，肩宽手长，双臂支撑在办公桌上时，倾下的阴影几乎将他整个笼罩。
丁秘书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
他知道这是笔赔钱买卖，但那是陈总的家乡，陈总的母校，她的来时路……而且公章都盖好了，他绝不会蠢到去质疑顶头上司的决定。
所以，作为一个懂几分察言观色、会两句甘言好词的秘书，他只要当好传声筒就行。
“余部长，你说的这些，陈总也知道。”丁秘书无奈地摆出投降的姿势，“但她还有一句：‘除非交给你做’。”
女人沉默了，那双颇为凶厉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然后，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走之前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成为被迁怒的对象，丁秘书早就习惯。但等他整理完手头的文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从不说假话。陈总真是那么说的。
这位余部长，也不知是陈总从哪里淘来的人才，据说此前毫无实体产业经验，却不到半年时间就接手新设的战略投资部，接连主导了好几笔大宗商品交易。每次开会，她的报告就跟她的人一样，逻辑冰冷、数据精确。
无论是对宏观风向的精准预判，还是在谈判中仿佛能洞悉对手底牌的敏锐直觉……
丁秘书收敛思绪，从工位上起身。
下午三点十五分，他该去给老板的包养对象跑腿了。
……
……
丁秘书将车停在转角，一眼就看见在路肩旁张望的杜子骐。
秋季的午后尚存暖意，年轻人套了一件崭新的白色卫衣，下半身是浅蓝色牛仔裤，脚上一双刷得干干净净的运动鞋，头顶还有一撮呆毛睡得翘起，完全是个清澈无害的大学生。
丁秘书将口袋交到他手上。杜子骐低头说了句谢谢。
一直还挺有礼貌的。丁秘书想。而且也是时间最长的一位了。
他认识陈总以前所有的包养对象，那些男人风格迥异各有千秋，但陈总换情人就像换应季的衣裳。唯独眼前这个，明明看起来个性张扬，还长了一张很容易情场得意的脸，却是处事最妥帖、给人感觉最舒服的。
这种温水一样的质感……
丁秘书眼前掠过一道挺拔如竹的身影。
“对了。”
杜子骐忽然开口。
他原地蹭了两步，盯着自己的鞋尖，要走又不走的样子，“姐姐她——”
但他立刻停住了，话音戛然而止，后半句结实地咽回嗓子里，“……没什么。”他抬起头笑了笑，“您路上小心。”
车子在视野尽头缩小成一个黑点，杜子骐慢慢垂目，睫毛遮住日光形成一小片阴影。
差点就说出口了。
不过是几天没理他而已，金主的行程哪轮得到他过问？他是被豢养的金丝雀，从来没有打探的资格。何况事少钱多，本就是这场交易最理想的状态，他才应该庆幸。
他回到宿舍，拆开口袋。
里面是一套粉色系的女仆装，裙子很短，正面开了奶窗，遮不住胸也遮不住腿。底下还有毛茸茸的猫耳和尾巴。
尾巴还是插件。
杜子骐捏了捏做工精致的猫耳，又把那条尾巴提起来甩了甩。
类似的礼物老板姐以前也送过，都是后面用得上的道具。他对此向来配合，毕竟是金主的任务，谈不上多难为情，却也算不得积极。
但是……
他解锁手机，屏幕亮起。老板姐的上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满屏都是他单方面输出的绿色气泡，营养又健康，他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两个字来：“舔狗”。
他倒吸一口凉气，环顾四周，宿舍空无一人，窗帘也拉得严实，恰好是天造地设的工作环境。
“我没有在意，我是乙方，我是甲方金主的舔狗，一切都是为了金币……”
杜子骐双手合十，一边叽里咕噜着没人听得懂的话，一边拎着口袋鬼鬼祟祟地钻进卫生间。
等回过神来时，女仆装已经穿上了。
穿都穿了，那就大大方方的。他对着镜子，侧身、收腹、提臀，凹出个诱人的姿势，又挑个了显白的滤镜，咔嚓一声，将照片发给老板姐。
发完又觉得差点意思，就这么干脆脱掉，也对不起刚才费劲穿上的麻烦。于是他调整角度，变换焦距，连拍一套九宫格，扭腰、夹腿、吐舌，动作怎么烧怎么来。
拍完放大一看，那叫一个千娇百媚活色生香，不知道还以为是魅魔来的！
……所以他到底在干什么？
杜子骐敲敲脑袋，打开水龙头，将冷水拍在脸上，回归清醒。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蠢。他知道这只是单纯的金钱关系。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做多余的事情。
但他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以至于都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被当鱼养了，反而更不甘心。
凭什么金主可以想消失就消失，他想说句话都得反复掂量，怕显得廉价，怕越了界？
他重新抓起手机，理智知道该冷静，手指却有自己的想法，赌气似的飞快敲下几句。
不就是钓吗谁还不会了？！
……
……
陈醋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发僵的太阳穴，整个人向后靠进椅背里。
这段时间忙得连轴转，每天醒来就被日程推着走，等从成堆的待办事项里抬起头，窗外的天色常常已换了光景。
此刻，夕阳正透过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流淌成一片慵懒的光河。她握着尚有温热的咖啡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瓷壁，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接下来的半小时的流程，几乎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喝几口咖啡，批复系统中层层呈报的方案与申请；再喝几口咖啡，处理邮箱里堆积的待办邮件——券商简报、合同修订和一些需要她亲自斟酌的合作邀约；继续喝几口咖啡，在几个高管群给出方向性意见，并与合作伙伴维持必要的联络……
直到杯中见底，她才切到那个设置了免打扰的私人账号。
杜子骐的名字右边，正叠着一长串未读红点。
她点开，最新的消息跳出来。
飒飒萨摩耶：【[图片]】
飒飒萨摩耶：【想见姐姐……】
飒飒萨摩耶：【啊不对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
飒飒萨摩耶：【等等对的对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飒飒萨摩耶：【其实我的意思是我当然很想见姐姐啦但如果姐姐工作很忙的话我会乖乖等着的绝对没有勉强姐姐一定要见我的意思！】
飒飒萨摩耶：【所以姐姐要不要考虑一下见见我？】
飒飒萨摩耶：【[流泪猫猫头]】
陈醋往上翻了翻，忍不住莞尔。
聊天框里过去几天的消息不少，但言辞克制，打卡准时，话题安全，与眼前这一串慌乱的表达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什么？新的勾引手段？
还怪可爱的。
她点开图片，看着对方泛着微粉的锁骨，以及制服勾勒出的若隐若现的沟壑，轻轻笑出了声。
她打了个电话，然后把酒店地址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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