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去应回首

作者:十文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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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世两相守


      金国可汗得知消息后,沉默了许久,随即召集众将。
      他看着帐下肃立的将领,目光锐利如鹰:
      “晋朝皇帝昏庸,宠信奸佞赵天宇,那是个什么货色,你们都清楚,这是上天要亡了晋朝!”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地命令:“传我命令,备足粮草整顿大军,一个月后,攻打雁门关!”
      消息传到长安,皇帝竟还天真地以为赵天宇能守住北境,当即下旨,任命赵天宇为新任北境边军统帅,即刻赴任。
      季星竹得知此事,没任何反应。
      接下来的三日,他水米未进,整日枯坐在帐中,仅剩的一个眼球内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阿古拉急得团团转,每日都来劝说,可他始终一言不发。他的世界,早已随着陈洛颜的死,彻底崩塌。
      “星竹!”
      第四日清晨,娜仁托雅终于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泪水直流:
      “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陈姑娘想想!她用性命守住了对你的忠诚,你只有好好活着,才能为她报仇,才能让她的冤屈昭雪!”
      季星竹慢慢抬起头,看着娜仁托雅泛红的眼眶,这双清澈的眸子让他想起了她的模样。
      他缓缓点头,声音沙哑、低沉得几乎听不清:“你说得对,我还不能死。”
      从那天起,季星竹开始进食,也渐渐走出了营帐。
      他会陪着娜仁托雅一起吹奏胡笳,那苍凉的乐曲中,在他的吹奏中似乎多了几分欢快;他会教金国的孩童骑马射箭,看着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他会久久发呆。
      娜仁托雅看着他的转变,心中窃喜,以为陈洛颜死后,季星竹终于愿意尝试接受她了。
      她却不知道,季星竹心中的那片天地,早已随着陈洛颜的死,彻底荒芜,再也无法长出新的生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念头,一个回到陈洛颜身边的念头。
      而雁门关那边,大晋早已乱作一团。
      赵天宇本就不懂兵法,又刚愎自用,根本无法服众。
      他不仅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还肆意打骂将士,导致军心涣散。金国大军一到,他便吓得魂飞魄散,指挥混乱,士兵们各自为战,毫无章法。
      季星竹当年布下的防线,在他手中如同虚设,不到半月,雁门关便被金国大军攻破,守关将士死伤惨重,血流成河,染红了关外的雪地。
      赵天宇在乱军之中被金国士兵俘虏。他当即跪地求饶,膝行着爬到金国可汗面前,磕得头破血流:“可汗饶命!我愿降!我熟悉大晋的城池布防,知道哪里防守薄弱!只要您饶我一命,我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金国可汗看着他那副谄媚的嘴脸,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却还是暂时留下了他的性命。
      有了赵天宇的指引,金国大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势如破竹,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兵临长安城下。
      长安城内,人心惶惶。
      皇帝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严,整日躲在皇宫里,哭哭啼啼,不知所措;文武百官各自逃窜,有的甚至早已打开城门,迎接金国大军入城。
      长安陷落那日,赵天宇还在洋洋得意地向金国可汗邀功,献上个记载着大晋国库位置的密函,盼着能换来荣华富贵。
      却见可汗冷冷抬手,下令道:“拖下去,斩了。”
      “可汗,您不能杀我!我为你立过功的啊!”
      赵天宇惊恐地尖叫,拼命挣扎,脸上的谄媚早已换成了极致的恐惧。
      “你已经没用了”
      可汗眼神冰冷,语气里满是不屑,“我金国最恨叛徒和虚伪之人,留你性命,只会污了我将统治的土地。”
      两个金国士兵拖拽着赵天宇离去,他的惨叫声很快消失在街巷尽头,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而大晋皇帝,则被娜仁托雅亲自押到了长安菜市口。她既要为季、陈二人昭雪;也要来一场政治作秀,为大金的统治做上些铺垫。
      彼时,菜市口早已围满了百姓。
      娜仁托雅手持砍刀,站在高台之上,一身红衣似火,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声音清亮,穿透了喧嚣:
      “你们这些大晋的百姓,今日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真相!”
      她将雁门关一战的经过娓娓道来,讲述了季星竹如何浴血奋战,如何为了保护部下多次断后而身陷重围;讲述了赵天宇如何临阵脱逃,如何窃取战功,如何污蔑季星竹通敌叛国;讲述了陈洛颜如何坚守初心,如何被赵天宇逼迫,最终自尽身亡,死后还要被伪造供词、污蔑清白。
      “季将军是大晋的忠臣,陈姑娘是贞烈的女子!”
      “而你们的皇帝,昏庸无能,宠信奸佞,这样的朝廷本就该亡!”
      “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大金的可汗贤明更爱民,将来由我大金统治,你们的生活一定会更好!”
      娜仁托雅不愧是金国公主,只一番讲故事的说辞,便让台下的百姓忘了亡国之耻,众人听得义愤填膺,有人忍不住落泪,甚至有人高声附和:“杀了昏君!为季将军和陈姑娘报仇!欢迎大金!”
      皇帝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连连求饶。
      娜仁托雅看着他那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涌起一股复仇的快意。
      她举起大刀,厉声喝道:“你欠下的血债,今日便用你的性命来偿!”
      刀光落下,血溅当场。
      百姓们看着皇帝的头颅滚落在地,没有过多感慨,反而有几声较好和对新朝的赞美。
      长安城内,硝烟尚未散尽。
      一道灰衣身影趁着混乱,翻墙进入了早已被查封的季家国公府。
      男子戴着一张黑色面具,遮住了整张脸。
      只露出一块黑布与一只通红的眼球,眼底布满了血丝,像是历经了无数风霜与血泪。
      他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府内深处走去,最终停在了一间闺房前。
      这是季府内陈洛颜的房间。
      门上没有上锁,他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一股尘封已久的兰花香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药味,那是陈洛颜生前独有的气息。
      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似有人偶尔打扫,梳妆台上还摆着她常用的胭脂水粉,铜镜上蒙着一层薄灰,书案上散落着几张纸。
      男子缓步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那张最显眼的白纸上。
      上面只有四个字“君去应回”,娟秀清丽的字迹他无比熟悉,正是陈洛颜的笔迹。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熟悉的字迹,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稀世珍宝。
      可下一秒,他的手便开始剧烈颤抖,泪水在眼珠上漫起打转。
      “洛颜……”他低声呼唤,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无尽的悲痛与悔恨,“我回来了,你却不在了。”
      他的目光扫过桌下的废纸篓,弯腰将里面的三团揉搓的纸团一一捡起,小心翼翼地展开。
      第一张纸上,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字迹工整,带着几分少女的憧憬与羞涩。
      另外两张纸上,笔迹成熟,都是同样的四个字“君去应回首”。
      只是这两张纸上,都有点点泪痕,还各染着一团暗红的血迹,显然是陈洛颜咳血时沾染的。
      看着那些血迹,男子的心像是被千万根钢针穿刺,痛得无法呼吸。
      他能想象到,洛颜在写下这些字时,是何等的绝望与痛苦。她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等他兑现诺言,可他终究还是来晚了。
      “洛颜……对不起……”他再也忍不住,身体顺着书桌滑落在地,泪如决堤般不受控制地从面具下滴落放,他声痛哭起来,哭声哀绝至极,穿透了寂静的房间,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让人心酸不已。
      这男子,正是季星竹。
      雁门关破后,他趁着金国大军南下的混乱,悄然离去。
      他一路乔装打扮,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到长安。
      “谁?谁在姑娘房里!”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呼喊,紧接着便是几个女子的议论声,带着浓浓的恐惧。
      “会不会是那些金兵?”
      “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躲起来?”
      “舒禾姐姐,你快想想办法!”
      季星竹缓缓止住哭声,擦干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灰衣,收起纸张,缓步走出房门。
      几名女子正蜷缩在庭院的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为首的那名女子,正是陈洛颜的侍女舒禾。
      看到突然出现的灰衣人,舒禾等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
      可当灰衣人走到日光下,缓缓摘下脸上的黑色面具时,舒禾却愣住了。
      面具之下,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左脸上一条黑布盖住左眼,黑布未遮住的地方显出一道可怖的刀疤,让他多了几分狰狞,可那身形,那熟悉的右脸,舒禾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星……星竹将军?”
      舒禾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激动,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其他几名女子也愣住了,她们虽未见过季星竹,却也听过他的威名。此刻见来人是他,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季星竹看着舒禾,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舒禾是洛颜最信任的侍女,两人情同姐妹。
      他沉声道:“舒禾,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舒禾连忙摇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将军,您回来了就好!姑娘她……姑娘她要是知道您没死,一定会很高兴的!”
      提到陈洛颜,季星竹的眼神又黯淡下去,语气带着深深的痛楚:“我回来晚了,没能护住她。”
      舒禾哽咽着说:“将军,您别怪自己。只怪贼老天不睁眼!让那恶人赵天宇颠倒黑白得势,他逼姑娘成婚,姑娘宁死不从,为了守住自己的清白,也为了不辜负您,她……她才选择了自尽。”
      “我知道。”季星竹轻声道,“我都知道。是我负了她,是我……。”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精致的胡笳,递给舒禾,嘱咐道:“舒禾,你拿上这个胡笳,去找金国士兵。他们见到此物,必不会为难你。你让兵士带你去见金国公主娜仁托雅,只需将此物还给她,说出你的身份,她会善待你和你姐妹们的。”
      舒禾接过胡笳,不解地看着他:“将军,那您呢?”
      季星竹的目光望向庭院里,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新土坟包,是舒禾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将陈洛颜的遗体安葬的地方。
      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也带着几分悲凉:“我要留在这里,履行我对洛颜的承诺。”
      舒禾看着他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泪水涟涟,想要劝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将军与姑娘的情谊,她明白将军的心,也随着姑娘的离去而死了,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留住他了。
      “将军,您多……舒禾告辞了。”
      舒禾对着他深深一拜,带着姐妹们转身离去,她知道,自己不该打扰将军要做的事。
      庭院里只剩下季星竹一人。
      他缓步走到那个小小的坟包前,摘下左眼的黑布,与面具一同放在一旁。
      阳光洒在他脸上,照亮了那道狰狞的刀疤与空洞的眼窝,也照亮了他眼中深深的眷恋与悲痛。
      他从怀中取出那张写着“君去应回”的白纸,还有那三团展开的纸团,一一放在坟前。
      然后,他吹亮火折子,将这些纸张点燃。
      火光跳跃,映照着他的脸庞。
      纸张渐渐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像是陈洛颜的身影,渐渐远去。
      “洛颜”
      “我来履行诺言了”
      他轻声呢喃,声音不再沙哑,而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里面装着早已备好的毒药,他没有丝毫犹豫,拔开瓶塞,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久违的安详笑容。
      他靠在坟包上,目光望向天空。
      阳光下两只小彩雀飞过,闪出别样光彩,像是陈洛颜的眼睛,正在温柔地注视着他。
      “洛颜,这辈子是我负你……若有来生,愿你我只为平民,种田植桑,织布教书,再也不卷入这乱世纷争。”
      “愿来生,我们能早点相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再也不分开。”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没了气息。
      风一吹,灰烬四散,像是在为这对苦命的恋人送行。
      长安的雪,又开始落了。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季星竹的身上,落在坟包上,将一切都覆盖得严严实实。
      君去应回首。
      他终究是回首了,也终究是只能‘来世两相守’了。
      这世间,再无季星竹,再无陈洛颜。
      只留下一段凄美的传说,飘在长安的风雪中。
      而那支胡笳,被舒禾还给了娜仁托雅。
      娜仁托雅看着那支胡笳,想起了季星竹曾经与她一起吹奏的时光,想起了他眼中对陈洛颜的深情,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善待了舒禾等人,也下令厚葬了季星竹与陈洛颜,让他们得以相守长眠。
      长安换了新的主人,开启了新的篇章。
      只是每当有人路过季家国公府的废墟,总会想起那个镇守北境的少年将军,想起那个贞烈不屈的温婉女子,想起那句“君去应回首”。
      那句承诺,将军终究是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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