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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难诛杀令
那鬼黑压压地盖在上空,血月都被挡得不留一丝缝隙,众人感觉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利索了。但柳经年在这强大的威压下,一眼便注意到了它滴着黑血的手腕,和一双狰狞地插进血肉里的怪手。
那手的大小明显就不是它的,而是它杀了人之后抢过来接上去的。那他原本的手呢?
黑骨笛。
柳经年的脸色变得分外凝重,如果是有鬼杀了它并砍下它的手制成黑骨笛,那它是绝对不会化鬼的,除非是人。
黑骨笛是人做的。
柳经年背后发凉,原本安抚着张二三的手不自觉地松开攥成了拳,指腹深深嵌进了掌心。
这时陈文旭一把拽紧缰绳,把马调了个头,“你们先走,这里我应付。”说完,他取出狂颤的黑骨笛一把抓起了柳经年的手交了出去。
柳经年只能紧紧地握着,但跳动的黑骨笛,好像一颗心脏。他接过张金石递来的琵琶,紧接着张二三便不顾一切地策马带着他奔了出去。
大黄拔腿直追,张金石赶忙甩出一张爆符,大黄挥手劈开掀起一阵阴风,符纸剧烈地在臂膀上炸了一声,它却不痛不痒。
“怎么办?!”他猛地看向陈文旭,这是一只二阶的浮屠清了吧?
陈文旭神色淡定地取出自己的短箫吹了起来,箫声融进风中,像一张薄纱,轻柔地将人裹入怀中。随着清风浮动,一切的触感都那么真实。
明明也是用耳听到的乐曲,却完全不会有任何嘈杂感。
何意呢?
张金石就算三更半夜听到这个箫声,也不会觉得是噪音,反而会睡得更加安详。现在就连大黄也呆愣原地,褪去了那个凶神恶煞的神色。
而正当他思索为什么有人可以把真气注入得像烟雾一样柔和飘散却毫不混乱时,他猛地发现这首曲子他听过,并且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安、平、乐!
安平乐是什么?
安平乐就是每一个新生儿在满月前每日都要听一遍的福泽曲。据说这个传统从千年前就有了,一是为了防止婴儿是恶鬼转世,要进行最后一遍魂灵的洗涤,要他彻底地忘记前世的罪孽或苦恨,二是祝愿他此生美满幸福,长命百岁。
这首曲子几乎是每个镇妖师学曲艺时要会的第一首曲子。而且老祖宗规定奏安平乐绝不准收主人家一分报酬,每个新生儿都可以找来镇妖师吹这首福泽曲。
而平时能够缚住鬼怪妖魔的曲子叫锁心曲,也就是说安平乐,根本就没有把一只二阶的浮屠清控在原地的效果。
可是陈文旭却做到了。
这简直太荒唐了,张金石九岁开始镇妖入阵,从来就没见过有人能把福泽曲吹出锁心曲的效果。
张二三浑身紧绷,难得认真一次。
他这个人也没别的长处,主要就是记性好,以前记得符,现在认得路,在漆黑的树林里狂奔也不会走失。
柳经年不记得被树杈刮了多少次脸又打了多少次肩,但总感觉这条路有点不对劲。
月色越来越薄,凌乱的树影越来越动荡。骏马无由地扬蹄长嘶,柳经年手疾眼快,扣住了张二三的肩膀翻身下马,擦出了几米地。
柳经年给张二三当了回肉盾,结结实实地在上撞了一回,整张背火辣辣地痛着。
原来,那马踩到树根盘旋的小窝里了。
不对,那不是树根,是匍匐在地的黑鬼。
黑鬼在方圆百米内觉到气息便会从地下爬出来觅食,气息越是浓厚便越是兴奋。这也是秦诉借黑鬼阵躲大黄的原因。黑鬼食人也食鬼,并且无法判断出危险还是安全。大黄这样的大鬼,养分充足,会更先吸引它们的注意叫它们自相残杀。
要不是张金石踩入阵心,他们可能还真可以在洞里过夜。
毕竟黑鬼可是相当难缠的,而且从不单独出现。
张二三一心想着回去,这下真按原路返回了,他又想起他们为什么要去找酒肆了!
这下怎么办?我把自己和柳经年都害死了!他在心里想到,颤颤巍巍地握着拳,不敢再靠在柳经年身上,眼见着黑鬼卷上马腿将其掀翻,那马痛苦地嘶鸣起来,不停地挣扎,惨叫声几乎穿透了整片树林。
张二三从头到脚都冷透,额头上冒出一层密汗,伸手握住了老陈给他做的小桃木刀,道,“你先走。”
说完他奋力起身准备和黑鬼决一死战,却被人一把捞了回来,柳经年有些虚弱地笑道,“陈文旭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都不怕的吗?”
张二三知道柳经年没有怪他,顿时红了眼眶,“都怪我。”
“怪你什么?”
黑鬼像一摊烂泥一样延伸过来,柳经年一扬琵琶,指尖一拨,顿时击溃了这场攻势。
与此同时,张二三喊道,“怪我害了你!”随即便愣住了,一行热泪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别哭啊。”
柳经年艰难地搂着琵琶挪到了枯树上靠着,冲张二三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也过来,随即将怀中的琵琶凌空反转,扬手一拨,五指霎时如骤雨般落在弦上。
方才冲得最凶的那只黑鬼顷刻倒地,弦音再急,冰泉激荡之下似有惊雷之势。
见少识窄的张二三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却不自觉捂住耳朵咬紧了牙关,只见一只只黑鬼接连暴毙。但他似乎还看见不远处立着数只人影,心里又捏了把汗。
琵琶声如滴水入湖面,荡出层层微波,一阵由真气聚成的威压灵巧地朝周围散开,避开了张二三,又压得旁人不敢上前。
曲到尽头似有秋风乍起,落叶成河之感,却无端地沾满了凉意。
只听“噔”的一声,最后一音落下,弦也恰好断开,周遭再无一只完整的死物,黑鬼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完全动弹不了一点了。
张二三简直服他服到五体投地,一转头却看见弦上密布猩红,浑是柳经年指尖留下的鲜血,笑容立刻在他脸上散去,“你没事吧?”
柳经年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只手覆住了断弦,眼见那些人试探性地向前迈进,一口涌上喉咙的鲜血被他生生咽下,他取出黑骨笛,“一会儿若是来者不善,你直去找你大哥,不要回头。”
“不行!我给你垫后,我跟老陈学了一点本事的!”
“我跑不了了。”柳经年攥起张二三的手,把黑骨笛交到他手上,就像陈文旭给自己时一样,“我已经没法儿活下去了,张二三,保护好你大哥。”
不远处的一个老汉探着头看了又看,最终惊呼着“小爷,真的是您啊!”跑了过来。
“小爷!您怎么弹上琵琶了!”老汉看着柳经年面上毫无血色,也顾不了那么多赶紧招呼着轿子快些过来。
一群人连忙称“是”,七手八脚地迎了上来。
老汉一边心疼地望着柳经年,一边深恶痛绝地瞥了张二三一眼,“你们成天就知道害我家小爷,还不走?还不走我可要杀你了!”
“赵老伯,小爷的脉象快断了!”把脉的小厮道。
“怎么回事儿?”老汉不再理会张二三,一头扎进轿中。
与此同时,大黄弄出来不小的动静,把玉满堂的镇妖师都引了出来,钗金凤在栅栏里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这些人确实是被大黄吸引出来,但是是来趁火打劫黑骨笛的。
“喂,姓秦的,你交出黑骨笛,我们饶你不死!”
“奇怪,他怎么忽然吹箫了?”
“还能为什么,谢小爷教的呗!”
“这不是安平乐吗?”
几人虽然实在想要黑骨笛,但都看得明白大黄为什么被困住,不敢贸然打断他吹箫。
这时一道剑气破风而来,陈文旭灵活躲过,收起了短箫。
大黄顿时以翻江倒海之势突破桎梏朝人潮奔去。
那群扭捏不定的镇妖师被吓得四散而逃,陈文旭并未松懈,只见原本静谧的林中闯出大片黑衣人,与在玉满堂行刺的那群人好不相似。
其中一个黑衣人借真气喊话,“谢家诛杀令已到,凡斩秦诉留全尸送至谢府者,赏黄金万两,独门法器任取!”
谢家不要黑骨笛,只要秦诉的命?
钗金凤露出狐疑的神色,“秦诉日后可是必助谢家荡平薛家的,老头子为何这么恨?”
玉满堂外一时乱成了一锅滚粥,有的至亲被鬼杀了就改杀鬼,有的又被鬼杀,有的想杀陈文旭,有的被张金石杀,有的甚至为了争一个头功见人就杀,有的跑了。
张金石的武技功底十分扎实,但眼下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护鬼主周全,“跑!”
“你别以为你和小爷有点交情我便不杀你!”
陈文旭挥剑击溃众人,没有犹豫,钻进了林中,沿着张二三驱马的方向追去。
劲风在他耳边盖住了所有杀伐,只有心跳的声音在此刻格外清晰,一次又一次,沉重地跳动,就像要落地了一样。
但他还是马上就发现了张二三带的方向是去黑鬼阵的路,只能再加快步伐去追赶。好在这片弥漫着泥土腥气、又盘踞着鬼怪的密林中,陈文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缕极淡的药香。
正是柳经年身上的味道。
但还有一股血腥味。
有黑鬼阵的地方是不会有血腥味的,因为黑鬼向来喜欢把食物拖到地底吃干抹净,根本不会把血液放过。
也就是说,柳经年应该是把黑鬼都杀了,陈文旭渐渐停下脚步,目光看向了一丛灌木,唤,“张二三。”
张二三探出一颗头来,“哥!”
原来张二三因为太害怕所以躲到了一丛灌木里,但是却把自己给缠住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真气我感觉得到。”陈文旭把他从灌木丛里扣了出来。
“可你过来我连动静都没听到。”
“要多练,柳经年呢?”
“谢家的人把他带回家了,哥,他说——他说他会死。”
陈文旭抬头看向那四盏虚着的白灯没有说话,又转头看向满地碎尸,据他对柳经年的了解,一定是那首《肃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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