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行动组待命中

　　上午十点二十分，市中心医院。
　　急诊大厅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咳嗽声、呻吟声、孩童的哭闹声、家属焦急的询问声混杂在一起，像一层厚重的膜罩在整个空间上方。
　　“让一让！让一让！”
　　两名护士推着一张移动病床从人群中艰难穿行。床上躺着个中年男人，脸色青紫，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哮鸣音。氧气面罩罩在他脸上，但监测仪上的血氧饱和度数字仍在缓慢下降：92%，91%，90%……
　　“直接进三号抢救室！”跑在前面的医生喊道，白大褂的下摆沾着不知名的污渍。
　　走廊两侧的长椅上坐满了人。一个年轻母亲抱着不断咳嗽的孩子，轻轻拍着她的背，自己的眼眶却先红了。旁边一对老夫妇相互依偎，老先生时不时剧烈咳嗽几声，老太太紧张地帮他顺气。
　　分诊台前已经排起了长队。值班护士嗓子都快哑了：“大家不要挤！按顺序来！症状严重的优先！”
　　“我父亲烧到四十度了！”
　　“我女儿喘不过气！”
　　“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
　　混乱，焦虑，还有隐隐蔓延的恐慌。
　　急诊科主任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但隔着玻璃窗也能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主任赵明放下电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对站在桌前的几个医生说：“疾控中心已经发布预警，建议市民减少不必要外出，注意个人防护。但他们也说了，目前还没有找到明确的传染源和传播途径。”
　　“那我们怎么办？”一个年轻医生问，他眼下的黑眼圈深得吓人，“床位已经满了，走廊都加了临时床位，还是不够。而且这病进展太快了，上午刚收进来只是发烧咳嗽，下午就可能出现呼吸衰竭。”
　　赵明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几十份病历。症状高度相似：突发高热、干咳、呼吸困难、血液检查显示白细胞异常升高的同时淋巴细胞急剧减少。
　　“最高研究院那边联系上了吗？”他问。
　　“联系了。”另一个医生回答，“他们说会尽快派专家团队过来，但需要我们先提供完整的临床数据和样本。”
　　“他们需要什么就尽力提供。”赵明站起身，“另外，通知所有科室，发现类似症状患者立即上报，统一转到急诊科这边集中处理。”
　　“可是主任，这样……”
　　“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了。”赵明打断他，“这病不简单，我干急诊三十年，没见过进展这么快的呼吸道疾病。”他拿起一份病历，“这个患者，三十二岁，平时身体健康，无基础疾病，从发病到进ICU只用了四十八小时。”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又一辆车到了。
　　“去吧。”赵明挥挥手，“抓紧时间。还有，所有医护人员做好防护，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在岗位上倒下。”
　　“明白。”
　　医生们匆匆离开办公室，重新投入那片混乱的海洋。
　　赵明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不断驶入的救护车，眉头紧锁。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市中心的赵明。你们最高研究院这次得抓紧了，这病不对劲……嗯，样本我会准备好，你们下午就派人来取吧。”

　　同一时间，ACC基地，特别行动组新办公区。
　　二楼整层的布局已经完全改变：许向晨和陆卫笙的办公桌在靠近电梯间的隔断旁相对放置，对面是茶水间；旁边是凌一的办公区域；林晞和易珩的办公桌在最内侧，角落的房间已经被改成易珩专用的分析室；中间区域放着一个较大的白色圆桌，正前方还有白板和投影专用的幕布。
　　许向晨正哼着歌把自己的装备箱往桌下塞，箱子里装满了各种陆卫笙看了会皱眉的小玩意：多功能□□、微型爆破装置、加强版防暴手电……甚至还有一包他珍藏的牛肉干。
　　“我说许队，你这是搬家还是备战啊？”林晞抱着一个纸箱走进来，里面装满了文件夹和几盆小型绿植。
　　“这叫有备无患。”许向晨拍了拍箱子，“谁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任务，多带点装备总没错。”他看了眼林晞的绿植，笑了，“你还带这个？咱们这可是临时办公区。”
　　“环境舒服点，工作效率更高。”林晞认真地说，把一盆绿萝放在自己桌角，“而且植物能净化空气。”
　　“有道理。”许向晨想了想，从自己箱子里摸出个小喷雾瓶，“那我带这个也算净化空气——高强度消毒喷雾，生化防护级别的。”
　　林晞失笑：“那还是不太一样……”
　　“凌一呢？”陆卫笙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平板，“她不是说去搬设备吗？”
　　“早就搬完了。”许向晨指了指最旁边那张桌子——桌面上已经摆好了三台显示器、一个专业键盘、还有一堆看不懂的外接设备，整整齐齐，线路都理得一丝不苟，“她半小时前就弄好了，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正说着，凌一从茶水间走出来，手里端着杯咖啡。看到大家都在看她，她平静地说：“情报部的设备比较特殊，需要提前调试网络权限。已经弄好了。”
　　“太有效率了。”许向晨再次感叹。
　　易珩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背了个简单的黑色双肩包，手里提着个银色的金属箱，走进来时几乎没什么声音。
　　“科管部那边的样本还没完全交接完，下午还得过去一趟。”他对陆卫笙说，“分析室的设备清单我看过了，基本够用，但还需要两台专用仪器。”
　　“写申请，我批。”陆卫笙说，“还有其他需要吗？”
　　易珩想了想：“暂时没有。”
　　“那好，大家先整理自己的东西，十一点我们开个短会，同步一下各自手头的线索。”

　　十一点整，五人在圆桌旁落座。
　　陆卫笙调出投影，上面列出了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八角星图案、实验室照片、三具尸体的尸检报告、变异植株的分析数据。
　　“这是我们现有的全部线索。”她说，“虽然少，但每一条都可能延伸出新的方向。今天开始，我们要从这些线索里挖出那个组织的踪迹。”
　　她看向凌一：“凌一，符号追查有进展吗？”
　　凌一打开自己的平板，将屏幕投到会议室的另一块显示屏上：“目前还没有直接匹配的结果。八角星作为一种常见几何图形，使用它的组织和个人太多，需要进一步筛选。”
　　陆卫笙点头，又看向易珩，“试剂分析呢？”
　　“样本成分很复杂。”易珩翻开笔记本，“核心是一种人工合成的有机化合物，分子结构不稳定，有强烈的基因诱变特性。但最奇怪的是——”他调出一张分子结构图，“这个化合物的核心骨架，我在科管部的数据库里见过类似的。”
　　“什么意思？”许向晨问。
　　“意思是，这种化合物不是凭空创造出来的，它有原型。”易珩说，“三年前，最高研究院曾经发表过一篇论文，讨论某种具有基因修复潜力的合成分子。”
　　“查一下这篇论文的作者。”陆卫笙对凌一说，“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好。”凌一在平板上快速敲了几个字。
　　林晞犹豫了一下，举起手：“陆队长，我有个想法……可能和现在的任务不太直接相关，但我觉得有必要提出来。”
　　“你说。”
　　“是关于沈部长的妻子。”林晞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沈夫人身体一直不太好，有慢性呼吸道疾病，所以平时很少出门，更不会去人员密集的地方。但大概十天前，她突然病倒，症状是高热、呼吸困难，沈部长送她去医院，医生最初诊断为重症肺炎，但治疗一直没效果。”
　　她顿了顿，看向陆卫笙：“今天早上我来基地的路上，看到了疾控中心发布的紧急公告，说出现了一种传染性呼吸道疾病，建议市民减少外出。我看了公告里描述的症状，和沈夫人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
　　陆卫笙的眉头皱了起来：“沈夫人发病是十天前？”
　　“对。”林晞点头，“而疾控中心今天才发布预警。也就是说，在官方发现这种流行病大规模传播之前，沈夫人就已经感染了。”
　　许向晨摸了摸下巴：“这时间点确实蹊跷。但会不会是巧合？沈部长天天去医院陪护，要是传染病，他早就该感染了。”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林晞说，“但沈部长做了三次检测，都是阴性。而且沈夫人发病前后，他们夫妻俩的行程几乎完全重叠——家、医院、偶尔去超市。如果真是空气传播的传染病，沈部长没理由不被感染。”
　　“除非…”易珩突然开口，“这种病有特殊的传播途径，或者，根本不是自然传播。”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重了几分。
　　就在这时，易珩的终端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蹙：“科管部工作群的消息，最高研究院发来紧急协助请求。”
　　“什么内容？”陆卫笙问。
　　“最高研究院正在分析一种新型病原体，结构怪异，无从下手。”易珩念着屏幕上的消息，“他们说这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病毒，甚至不应该称之为‘病毒’。因为结构特殊，他们联系科管部请求技术支援。”
　　陆卫笙和许向晨对视一眼。
　　“时间点太巧了。”许向晨说。
　　“易珩。”陆卫笙当机立断，“你回科管部一趟，看看最高研究院那边到底发现了什么。”
　　“好。”易珩收起终端，起身就往外走。
　　“凌一。”陆卫笙转向另一个方向，“搜索这种流行病的所有公开信息：爆发时间、第一例感染者、传播范围、官方通报内容。越详细越好。”
　　“查到了。”凌一已经回到自己的工位，面前的三个显示屏同时亮起，“根据疾控中心内部通报的第一版文件，第一例确诊病例出现在十六天前，患者是一名四十二岁男性，建筑工人，独居。发病五天后死亡，死因是多器官衰竭。”
　　“十六天前……”林晞轻声重复，“比沈夫人发病还早六天。”
　　“患者的社会关系？”陆卫笙问。
　　“正在查。”凌一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建筑工人，工作地点不固定，最近三个月在三个不同的工地干活。社会关系简单，父母去世，无兄弟姐妹，未婚，有几个酒肉朋友但最近半年联系很少。”
　　“传染源呢？”
　　“不明。”凌一说，“疾控中心的报告写的是‘疑似社区感染，源头待查’。”
　　许向晨靠在椅背上，表情难得严肃：“所以我们现在有：一个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八角星组织；一种能导致基因突变的神秘化合物；一种突然爆发、进展迅猛、病原体结构异常的流行病。”
　　陆卫笙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身：“林晞，你去一趟沈夫人所在的私人医院，以探望沈夫人的名义，了解她的具体病情和医院的治疗情况。注意安全，做好防护。”
　　“明白。”
　　“凌一，继续深挖流行病信息和论文作者的背景，有任何发现立即通知我。”
　　“好。”
　　“许向晨，你跟我去指挥中心，我需要调阅最近三个月所有异常事件的汇总报告。”
　　“现在？”
　　“现在。”陆卫笙拿起外套，“如果这些事真有关联，那我们的对手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得多。我们必须更快。”
　　五人分头行动。

　　凌一留在办公区，三个显示屏上的数据流越来越密集。她调出了沈国栋妻子就诊医院的内部系统——权限不够，但对她来说不是问题。三十秒后，她进入了患者的电子病历页面。
　　诊断记录：重症肺炎
　　入院时间：十天前
　　病情进展：持续恶化
　　她又打开了疾控中心的数据库，调出所有确诊病例的分布图。红色的小点在地图上散落，最初集中在城市东部，然后像涟漪一样向四周扩散。
　　但有一个点，孤零零地落在西部——那是沈夫人居住的高档住宅区，距离最早的疫区有十五公里。
　　太远了。如果是空气传播，不该有这样的分布。
　　凌一微微皱眉，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瞬，然后调出了另一个界面——城市监控系统的后台。她输入了沈夫人发病前一周的日期范围和活动区域。
　　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快速播放。

　　科管部大楼，三层会议室。
　　易珩推门进来时，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科管部部长何嫣坐在主位，旁边是副部长梁桂，还有几个核心研究员。长桌对面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生面孔——最高研究院的人。
　　“易珩来了。”何嫣朝他点头，“坐吧。这两位是最高研究院的周博士和王博士。”
　　易珩向二人点头致意后在何嫣示意的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没多说话。
　　最高研究院的周博士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花白，表情凝重。他打开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组复杂的分子图像。
　　“何部长，梁副部长，还有各位同仁。”周博士开口，声音沙哑，“我们遇到的这个问题……很棘手。”
　　他切换画面，显示出一组电子显微镜图像：“这是我们从患者体内分离出的‘病原体’。但如你们所见，它没有病毒典型的衣壳结构。它的核心是一种高度有序的合成分子链，外层包裹着一层脂质膜——但这层膜是人工合成的，不是生物自然形成的。”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
　　梁桂推了推眼镜：“周博士，你的意思是，这不是生物病原体？”
　　“严格来说，不是。”周博士苦笑，“它不具有生命特征，无法自我复制或遗传。我们做了蛋白质组分析，只有几种简单的结构蛋白，功能单一。我们尝试了细胞培养感染实验，这东西确实能进入细胞并引起病变，但它的作用机制更像是一种催化剂，而不是病原体。”
　　“催化剂？”一个研究员问。
　　“对。”周博士调出一组数据，“它进入细胞后，会激活一系列原本处于沉默状态的基因表达，同时抑制另一部分基因。结果就是细胞代谢紊乱，免疫系统过度反应，最终导致组织损伤和器官衰竭。”他顿了顿，“整个过程，更像是某种人为设计的生化武器。”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何嫣缓缓开口：“周博士，你们有没有分析过它的化学组成？”
　　“分析了。”周博士点头，“核心成分是一种复杂的有机化合物，我们暂时命名为X化合物。但它的分子结构……”他切换画面，出现一张分子模型，“我们研究院的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这不是自然界存在的东西，也不是常规药物研发会合成的结构。”
　　易珩盯着屏幕上的分子模型，眼神微凝。
　　这个结构他见过。
　　在变异植株样本的分析报告里，在实验室残留试剂的成分数据里，只是那些都是碎片化的、不完整的。而眼前这个模型，是一个完整的、稳定的、高度复杂的人工合成分子。
　　“周博士。”易珩突然开口，“这个X化合物，有没有可能和某种基因编辑技术有关？”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他。
　　周博士愣了愣，然后仔细看了看屏幕：“理论上有可能。它的分子构型确实能结合DNA双链，而且有几个功能基团很像是设计来剪切或连接基因片段的。”他看向易珩，“这位是？”
　　“科管部S级研究员，易珩。”何嫣代为回答，“他目前负责异常化合物分析。”
　　“易研究员。”周博士认真地说，“你的推测很有价值。如果我们能确认这种化合物的确具有基因编辑功能，那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不是一场天灾，而是一场人祸。”
　　梁桂清了清嗓子：“周博士，这件事目前有多少人知道？”
　　“只有研究院核心团队和我们几个。”周博士说，“疾控中心那边我们只说了‘病原体结构特殊’，具体细节还没通报。”他苦笑，“因为我们也还不能完全确定。这太超乎常理了。”
　　何嫣看向易珩：“易珩，你怎么看？”
　　“我需要样本。”易珩说，“完整的‘病原体’样本，还有患者的临床数据。如果这种化合物真的和基因编辑有关，那它很可能和我们正在调查的某个案件有关联。”
　　“案件？”周博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ACC内部事务。”何嫣简短地说，然后转向周博士，“样本可以共享，但所有研究必须在ACC的监管下进行。而且，这件事的保密级别需要提到最高。”
　　“我明白。”周博士郑重地点头。
　　会议又持续了二十分钟，讨论样本交接和技术协作的具体细节。结束后，易珩第一个起身离开会议室。
　　走廊里，他打开终端，给陆卫笙发了条加密消息：
　　【最高研究院确认：流行病“病原体”为人工合成化合物，具有基因编辑可能。与变异植株样本成分高度相似。请求批准深入调查。】
　　发送完毕，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八角星组织。非法人体实验。基因编辑化合物。突然爆发的流行病。
　　这一切之间，到底有多少条看不见的线在连接？

　　而此刻，在私人医院病房外的走廊上，林晞穿着防护服，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的沈夫人，手里握着的终端上，是凌一刚刚发来的消息：
　　【沈夫人发病前三天，唯一非常规行程：前往西区一家私人诊所进行体检。诊所记录显示，体检过程中抽取了血样。诊所经营者：李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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