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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办法
汪汪的朋友十分有钱。
这是曲秋池冲出门外,看见乌泱泱人群的第一反应。
纵使有一川这个高人气成员的存在,新团的showcase也不会来这么多人,显然是在营销上下了大功夫。她一眼就看见汪汪站在队尾,拿着队尾牌冲她嘚瑟的笑,那是一种做成了事情,十分得意的,如同孩子等待夸奖一样的笑,曲秋池很不适应。
被场面所震慑,走路顺拐的曲秋池引起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她抱着盒子坐下,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打开了它——满满一盒手作的兑换小卡片。
现场很吵,她不得不抄起场务的大喇叭。
“卡片里有小礼物、小任务、小游戏、下次和我的指定合影姿势等等等等!都是我自己做的,每人每轮抽一张,不许多抽!”
曲秋池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滑稽模样,又引得现场一阵哄笑,“好好好”的声音此起彼伏。
抚平剧烈的心跳,曲秋池假装系鞋带,低下身,呲牙咧嘴地活动着面部肌肉,将笑容调整到了她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的弧度,等到再次坐直身子的时候,曲秋池彻底进入了曲曲的营业状态。
“25号!”
面露精光的粉丝利落坐下,推了推眼镜,十分熟练地打起招呼。
“又见面了曲曲。”
曲秋池推回了他递来的券,故作严肃。
“怎么不跟我打招呼!我们上一轮不是设计了打招呼的动作吗?”
眼前的人立刻表现出了一种虚浮的慌张,在同伴的起哄声中,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掏掏口袋,又递过来了两张券。
“我没记住,你教教我,这次多学几分钟吧。”
如此这般,曲秋池在一个小时内就诈骗到了五个没记住动作的粉丝,而那些抽到指定动作的粉丝中,有至少一半的人不会真等到下一次活动再来,他们在曲秋池一声声“要记住哦,这是我跟你的专属动作”中被哄得晕头转向,满面红光地握着券又跑到了队尾。
曲秋池知道,偶像这种一对多的行业提升粉丝黏性十分困难,漂亮的脸蛋甚至都不是最重要的因素,最实用的奥秘,其实就藏在那些大公司一遍遍打在slogan里的宣传用语里:与粉丝建立深刻的羁绊。而建立羁绊,就像设立价格锚一样,总要先埋下一个点,至于能有多少回头客,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口碑打出去了,吃这一套的人自然会来。
小手工,隐私话题,专属姿势,真诚的表情与话术,都是最好的羁绊锚点,至于记忆力,曲秋池更不担心。
在没有单号查询小程序,她又不会代码的年代里,巅峰时期的曲秋池能一口气记下超过五百个订单尾号,以至于在处理问题件或者和代发扯皮的时候,她几乎可以脱口而出需要的任何一个下单人信息。
哪有什么特殊能力,都是逼出来的。
提到解锁这项技能的经历,曲秋池其实很忧伤,当时的应援会管理年纪都小,一穷二白,没钱买软件,又不能动集资,记不住单号就要反复打开Excel,费时费力,往往搞到凌晨都不能关机入睡,这对第二天要上班的曲秋池来说,无疑是性价比极低的数据处理方式。
笨人有笨办法,没钱就只能靠脑子;一如现在,没钱没粉丝的曲曲,只能靠不值钱的小卡片。
但是万幸,粉丝是天底下最好糊弄的一群消费者。他们好说话的程度的体现,甚至实物比情绪更甚:几百块的信纸,几千块的手链,上万块的限量T恤,只要沾上了偶像本人的气息,瞬间就从一块死物变成了人文价值的崇高代表,无数粉丝会为之前赴后继,拼了命地上升价值和意义。
但这些对曲秋池而言,都是周边二级市场的溢价筹码。
钱,好多钱。
说到周边,曲秋池十分痛惜她那买股八年的小卡。眼见该偶像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曲秋池只好以极低的价格甩尾出仓,然而就在一年后,该偶像转型演员一炮而红。曲秋池眼睁睁看着价格后面不断加零,连做梦都会哭醒。
从此以后,曲秋池就开始讨厌转型演员的偶像。她发誓,任何跑去演戏不好好唱跳的偶像,都将会遭到她永无止境的唾骂。
偶像就是偶像,要是去演戏就该叫演员,要是只唱歌就该叫歌手,要是只跳舞就该叫舞者,又唱又跳,以一种持续运动的,符合人类对生命期望的方式,持续输出性魅力的才是偶像!
曲秋池这样认为。
“39号!39号宝宝在吗?”
怯懦的女生坐了下来,曲秋池的视线追着她的脸来回转,直到把她逼得满脸通红,触电般地带上了口罩。曲秋池笑得温和且包容,内心却在桀桀桀地恶魔大笑。
有容貌焦虑的普通粉丝,多数是女生,她们在线下都会戴上口罩。对于这样的粉丝,曲秋池也很熟悉她们的画像——一旦感到被接纳包容,能够被注意到,无论是爱还是钱都会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甚至常常被一种“付出得不够”的情绪所包裹,而愈加自我压榨。
这样的粉丝,管理曲秋池不知道维护过多少个,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方案。曲秋池没想到,她曾经手把手指导过偶像的标准流程,现在竟然在她自己的职业中派上了用场。
第一步,将主动权交还到她们自己手中。
曲秋池挤了一泵免洗洗手液,一边均匀涂抹,一边继续保持着刚才的探究目光,只是收回了那种步步紧逼的压迫。
“怎么啦,我长得不好看,你不愿意看我吗?“
眼前的粉丝慌忙地抬头,视线却在触到曲秋池笑盈盈的眼睛时仿佛被灼伤,触电般低下了头,轻轻地捏着券的一个角,向前递去。曲秋池没有接,只是摊开了手,笑意盈盈,如同掬水一般等待着对方把券放在自己手心。女生犹豫许久,将券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曲秋池的手中,曲秋池抓住机会,立刻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女生小小的挣扎了几下,当众肢体接触带来的羞耻感还未来得及发酵,很快就被曲秋池的话引走。
“看看我好吗?我想记住你的脸,下次再见到你的话就可以打招呼了。”
女生剧烈地摇头,却还是抬起了脸,眼睛仍是怯生生的,视线飘忽不定。曲秋池做出一副伤心的瘪嘴模样,将女生的手握得更紧。
“这样啊,摇头是因为下次不想见我了吗?我有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伤心了吗?”
好不容易褪去红晕的脸颊再次涨红起来,女生语速极快,着急地开始解释自己内向的种种原因,讲着讲着,她发现曲秋池并没有在听,只是捧着脸,嘴角带笑,专注地看着自己讲话。于是,她的话也渐渐开始卡壳。
“你...你...我不是故意的...”
闻言,曲秋池笑得眉眼弯弯。
“黑色圆框眼镜,奶茶棕偏刘海,讲话是个小结巴,我记住你了。”
......
总体而言,这场showcase的收益远远超出曲秋池的预料。新晋人气地偶曲曲的队列在各个小群的呼朋唤友中越来越长。曲曲和一川两位劳模一直从七点加班到午夜,到最后收工的时候,其他队友已经先走一步,曲秋池摸了摸胀痛的喉咙,灌下整瓶冰水,还没缓上一口气,一根细烟就递到了自己面前,曲秋池抬头一看,是同样一脸疲惫的一川。
“我跟KIMO说结束大家聚个餐,结果她直接到点走了,两个新人也跟着她跑了,现在就剩你陪我了。”
曲秋池强制启动疲惫的大脑,想了一会,终于找到了几个同事的名字。
“校校和绿藤罗啊?没人切了还要罚坐,哪个小孩受得了这种打击,KIMO人挺好的,还给她们台阶下。”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蹲在马路边吞云吐雾,烟雾荡漾,晕开了曲秋池眼中的干涩,她被熏红了眼眶,这种感性的红很快向下,等到一川转过头,她看见了一个从鼻头红到下巴,掐着烟屁股,即将被烫到的曲曲。
隔着烟雾,她忽然有一种不知道该怎样提醒对方的距离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曲秋池的烟蒂扔到了地上。
“谢谢。”
一川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好试探性地问道:
“你怎么了?太累了?要不休息一段时间?”
曲秋池摇摇头,眼泪在眼眶打转,声音略有嘶哑。
“我是太高兴了。”
一川不解,转过身,拧着眉毛看向曲秋池。
“高兴什么?咱们都不是第一次出道了。”
曲秋池掏出手机,把计算器上的结果给一川看。
“今天一天,运营成员五五开,成员再均分下来,我赚了一千五!整整一千五百块!”
一川欲言又止,看着极度兴奋的曲秋池,小声提醒。
“那个...其实成员不是均分,我拿35%,比你们多。”
曲秋池瞬间收起笑容,锤了一拳一川,站起身就走。一川被锤得坐倒在地,朝快步远去的人大喊:
“好同事!过几天一起做脸啊!”
远远的,晚风送来断断续续的骂声。
“做个屁啊!哪来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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