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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生活
周二早晨六点三十七分,闹钟响了。
林晚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日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切出一道苍白的光。灰尘在光柱中缓慢旋转,像被困住的微小行星。
她坐起来,脚踝传来钝痛。低头看,肿已经消了一些,但皮肤上留下了一圈淡淡的淤青,形状奇怪——像是手指印,但比人类的手指更细长,关节处有额外的凸起。
她下床,踩在地板上。木地板冰凉,透过袜子传来刺骨的寒意。
走进洗手间,她打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流出,清澈透明。她捧起水洗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
但那是她自己。
正常的,单人的,没有延迟的影子。
她松了一口气。
走出洗手间,打开手机。
屏幕亮起,显示着正常的桌面壁纸——她和沈清昼去年秋天在银杏树下拍的合照。照片里,她们都笑得很开心,金色的叶子在身后飞舞。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周明的名字。
犹豫了几秒,她拨了过去。她不确定被吞噬的周明是否会在这个不正常的世界中成为另一个失踪者。
“嘟——嘟——嘟——”
电话通了,但没有人接。
就在她准备挂断时,那边传来了声音:
“喂?”
是周明的声音,但听起来……很疲惫,很遥远。
“周明?”林晚压低声音,“你……你还好吗?昨晚——”
“昨晚?昨晚怎么了?”周明打断她,语气里带着困惑,“我昨晚在家写作业啊。怎么了林晚,你听起来怪怪的。”
林晚愣住了。
“你不是……在旧实验楼……”
“旧实验楼?”周明笑了,那种轻松的、正常的笑声,“我怎么会去那里?那地方都封了两年了。你是不是做梦了?”
林晚的手指收紧,指甲嵌进掌心。
果然……
“好啦,别胡思乱想了。”周明说,“快准备上学吧,今天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说要随堂测验。你复习了吗?”
“……复习了。”
“那就好。学校见。”
电话挂断了。
林晚握着手机,站在原地。
脚踝的淤青还在不断抽痛着,不断撩拨着神经。
她重新打开通讯录。
妈妈
爸爸
班主任
沈清昼
全都变回去了。
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过度真实的噩梦。
七点十五分,林晚走出家门。
晨光很好,街道上人来人往。卖早餐的小摊冒着热气,上班族匆匆走过,学生们背着书包三三两两。
一切都那么日常,那么平凡。
她走到公交站,等车。周围有几个同校的学生,在讨论昨晚的电视剧和今天的考试。
公交车来了。她上车,刷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启动,窗外的景色向后流动。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熟悉的行人。
一切都那么正常。
太正常了。
到达学校时,七点四十分。早读课还没开始,校园里到处都是学生。有人在打扫卫生,有人在操场上跑步,有人在走廊里背书。
林晚走进教学楼,爬上楼。
她与沈清昼不同班,普通班和竞赛班在走廊的不同位置。平时两人早上几乎碰不上。
但今天,当她走到教室门口时,看见沈清昼正站在那里。
不是幻觉,不是倒影,就是沈清昼本人。
她穿着整齐的校服,马尾扎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纸袋,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晚晚。”她迎上来,“我给你带了早餐。豆浆和饭团,都是热的。”
“沈清昼对你真好。”同桌从旁边走过,笑着说。
林晚接过纸袋,手指触碰到沈清昼的手。
温暖的,有血有肉的,人类的手温。
“谢谢。”她小声说。
“客气什么。”沈清昼伸手,很自然地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你脸色还是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吗?”
“……做了个噩梦。”
“又是那个坠落的梦?”
“别想太多了。”沈清昼拍拍她的肩,“快吃早餐吧,要上课了。放学我等你,我们一起回家。”
她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林晚走进教室,坐下,打开纸袋。
豆浆是温的,饭团还冒着热气。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安全。连日紧绷的神经岌岌可危,想着前几日发生的一切,想着那个不要吃她给的东西的提示,林晚最终疲惫地闭上眼。算了,现实已经崩坏到如此地步了,再避免还有用吗?
她咬了一口饭团。
米饭软糯,里面的肉松和油条酥脆,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可是咀嚼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米饭里混进了什么东西。
细小的,颗粒状的,像沙子,但又比沙子更软。
她吐出来,摊在手心。
是黑色的颗粒,很小,但在白色的米饭里格外显眼。凑近看,那些颗粒在微微蠕动,像某种虫卵。
“怎么了?”同桌凑过来,“饭团不好吃?”
“……有沙子。”林晚说,把那些黑色颗粒用纸巾包起来,扔进垃圾桶。
“哎呀,可能没洗干净米。”同桌不以为意。
林晚没有回答。
她看着垃圾桶里的那个纸巾团。
它正在慢慢变黑,边缘渗出深色的液体。
早读课开始了。林晚跟着念课文,眼睛却不时瞟向窗外。
窗外是操场,有班级在上体育课。学生们在跑步,打球,一切如常。
但她看见,在操场边缘的树林里,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穿着校服,身形瘦高。
是周明。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朝教学楼的方向。
林晚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整整十分钟,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雕塑。
然后,上课铃响了。体育老师吹哨集合,学生们跑向操场中央。
周明也转过身,跟着队伍跑了起来。
动作流畅,自然,和周围的学生没有任何区别。
第一节课开始了,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
“随堂测验,四十五分钟。”他面无表情地说,“不及格的放学留下来重考。”
试卷发下来。林晚拿起笔,开始答题。
前面的题都很简单,她做得很快。但做到最后一道大题时,她停住了。
那是一道关于自由落体的应用题:
“一物体从高度h处自由下落,落地前最后一秒内通过了全程的9/25,求高度h。”
她在草稿纸上计算。
设总时间为t,则最后一秒的位移为:
解方程得t=5或t=5/9(舍去)
所以高度h=1/2×9.8×5??=122.5米
她写下答案,但笔尖在纸上划出奇怪的痕迹。
那些数字开始扭曲变形。
122.5:)你逃不掉的
9.8:)永远在一起
5:)我会找到你
林晚闭上眼睛,再睁开。
数字又变回了正常的数字。
她继续往下做,但手在发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和偶尔的咳嗽声。
林晚做完了所有题,检查了一遍,然后放下笔。
她看向窗外。
操场上已经空了,体育课结束了。阳光很好,照得塑胶跑道泛着红光。
但在跑道边缘,靠近树林的地方,有一个影子。
不,不是影子。
是一个人形的黑色轮廓,站在那里,面朝教学楼。
即使隔着这么远,林晚也能感觉到,它在看着她。
下课铃响了。
“交卷。”老师说。
林晚交了卷,走出教室。她没有去洗手间,也没有和同学说话,而是直接走向楼梯。
她要去找周明。
林晚走到教室后门,透过小窗往里看。
周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在和同桌说笑。他看起来很正常,脸色红润,眼睛有神,完全不是昨晚那种苍白惊恐的样子。
林晚敲了敲门。
周明转过头,看见她,愣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走出来。
“林晚?怎么了?”他问,语气自然。
“你……”林晚盯着他的眼睛,“你真的不记得昨晚的事?”
“昨晚什么事?”周明挠了挠头,“我昨晚在家写作业、打游戏、睡觉。怎么了?”
“旧实验楼,天台,失踪。”林晚一口气说完,声音在颤抖,“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周明的表情从困惑逐渐变得严肃。
“林晚,”他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听说高三有些学生因为压力会出现幻觉……”
“不是幻觉!”林晚抓住他的手腕,“你看着我,周明。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个眼睛的标记?那些会动的影子?”
周明低头看着她的手,然后轻轻挣脱。
“林晚,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休息。”他说,“或者……去看看医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他后退了一步。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可以告诉我。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上课铃响了。
“我得回去了。”周明说,“你……保重。”
他转身走进教室,关上门。
林晚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周明……这个最开始和她一样发现异常的人,像是游戏中修复的bug,作为病毒被抹除掉了。现在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第二节课是语文。老师讲解《赤壁赋》。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老师在讲台上朗读,“时间如流水般逝去,但其实从未真正离开;月亮有圆有缺,但其实从未真正增减。”
林晚盯着课本上的字。
那些字又开始模糊、溶解。
“她在看着你她一直在看着你你逃不掉的永远逃不掉的”
她猛地合上课本。
声音很响。
全班同学都看了过来。
“林晚,”语文老师皱眉,“身体不舒服吗?”
“……对不起。”林晚低下头,“有点头疼。”
“要不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了,谢谢老师。”
她重新打开课本,字迹已经恢复正常。
下课铃响了。林晚收拾书包,准备去上体育课。
“林晚。”同桌凑过来,“你最近真的好奇怪。是不是和沈清昼吵架了?”
“……没有。”
“那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宁的?”同桌压低声音,“我听说……沈清昼最近也很奇怪。”
林晚的手停住了。
“什么意思?”
“就是……有人看见她晚上一个人在旧实验楼附近转悠。”她说,“现在马上要考试了谁还一直呆在实验楼啊。”
“谁看见的?”
“好几个同学。”同桌说,“不过也可能只是传闻啦。沈清昼那么优秀,可能是在做什么研究项目?”
林晚的注意力却被其他吸引。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她感受到世界重新稳定下来,身体的重量落在地面。
体育课在操场进行。今天的内容是八百米测试。
林晚站在起跑线上,脚踝还在隐隐作痛。
“预备——跑!”
她冲了出去。
第一圈还好,但第二圈开始,呼吸变得困难,脚踝的疼痛加剧。她落在队伍后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跑到弯道时,她瞥见操场边缘的树林。
那里站着一个人。
沈清昼。
她穿着校服,站在树荫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林晚跑步。
林晚想移开视线,但做不到。
她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沈清昼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然后,她笑了。
不是温柔的笑,不是开心的笑。
是一种……满足的笑。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作品。
林晚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勉强稳住身形,继续向前跑。
终于冲过终点线时,她几乎虚脱。体育老师记录下时间,皱了皱眉:“林晚,你这次怎么这么慢?身体不舒服?”
“……脚扭了。”
“那去旁边休息吧。”
林晚走到操场边的长椅上坐下,大口喘气。
她抬起头,看向树林。
沈清昼已经不见了。
但树林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风,不是动物。
是更深邃的,更缓慢的蠕动。
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潜伏在阴影深处,正在苏醒。
“林晚。”
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晚猛地回头。
沈清昼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瓶水。
“给你。”她把水递过来,“跑完步要补充水分。”
林晚没有接。
“你刚才……在树林里。”她说。
沈清昼歪了歪头:“树林里?没有啊,我刚从教学楼过来。怎么了?”
“我看见你了。”
“你看错了。”沈清昼微笑,“或者……又是幻觉?”
她把水塞进林晚手里。
“晚晚,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放学后,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好吗?”
“我不需要去医院。”林晚沉默着,最后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她基本确定了这个学校的不同寻常,一切都不是幻觉,似乎是有股神秘的力量侵入,而她的恋人沈清昼,似乎就是一切的载体。于是她缓缓抬起头,直视着沈清昼的眼睛,那双她研究了很久的眼睛,“我想知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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