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知不知

　　说是要做一桌丰盛菜肴，可黎晟到底是少爷，从小锦衣玉食，上学那时学会的几样菜根本拿不出手。

　　他照着手机教程研究半晌，一步一步跟着做，最后竟也做了几道像样的。

　　尘蹊夹起其中一道菜，尝了尝，眼睛霎时亮起来，调侃道：“二少手艺不错。”

　　黎晟本来还担心这饭菜中看不中吃，听到他这句话后放下心来，用公筷给尘蹊添了些菜，开玩笑说：“要是哪天家里破产了，我没准还能转行当个大厨。”

　　两人正吃地尽兴，黎晟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出现助理的名字，他接通电话后，对面不知说了什么，黎晟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以后，黎晟看向尘蹊：“公司临时出了点事，我得过去一趟。”

　　他那好二叔回来了，得过去招待招待。

　　尘蹊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点点头：“你去便是。”

　　黎晟把平板上那些视频会员都充好，确保尘蹊在家不会无聊，刚走到玄关又回头叮嘱：“家里东西随便用，有事记得给我发信息。”

　　絮絮叨叨嘱咐了好些，才放心离开。

　　门“咔哒”一声关上，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尘蹊看着一桌子的菜，也没有了刚才的胃口，匆匆扒拉两下便放下了筷子。

　　他走到窗边，施了一个小术法，没过一会，一群影妖就黑压压飘过来，扒在窗户上叽叽喳喳吵闹着。

　　影妖是世间最末等的妖怪，生来没有化形能力，纯黑圆润的身体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大人，大人，你找我们什么事呀？”

　　“可否帮我收拾一下桌子？”

　　尘蹊手中变幻出来一片青色鳞片，柔声道：“这是酬劳。”

　　青龙鳞片是世间不可多得之灵物，对修行大有裨益，异常珍贵。

　　尘蹊倒觉得没什么，这蜕下来的鳞片对自己用处不大，不如送人。

　　影妖们闻言连忙拒绝道：“不用不用，帮大人收拾桌子不是难事，不用这么贵重的礼物。”

　　有些小的影妖禁不住诱惑，眼巴巴凑上前来，又被成年影妖挤到后面，在空中滚了两圈才停下。

　　尘蹊伸手，摸了摸旁边影妖的圆滚滚的身体，勾起唇角：“你们收下便是，我还有一事须劳烦诸位。”

　　-

　　“小晟啊，你才23岁，你大哥还在国外不回来，那这么大个公司，最后不还是落到你手上？”

　　黎元青大马金刀地坐在黎晟的办公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目光扫过黎晟，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

　　黎晟坐在对面沙发上，看着他，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没半点波澜，语气平淡：“二叔说笑了，我年纪轻经验浅，往后还是得靠二叔您多照拂。”

　　“照拂是自然的。”黎元青听得这话，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了声音，“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有些事啊，得往前看。你大哥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心思早就不在国内了，这黎氏……”

　　他话没说完，黎晟却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无非是想借着他年轻压不住场子的由头，把公司的实权攥到自己手里。

　　这老东西。

　　黎晟抬眼，对上黎元青那双透着算计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不软不硬地接话：“二叔的意思我懂，不过公司有公司章程，凡事都得按规矩来。再说，我爸虽然退休了，可眼睛还亮着呢。”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黎元青脸上的热络，他坐直了身子，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心思倒是缜密。”

　　说完，他瞥了一眼黎晟，状似不经意问道：“今天怎么正午了才来公司？这么懒惰可不行。”

　　“也没什么，”黎晟抬眼，“就是差点死了而已。”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谈论天气。

　　“哎，胡说什么混话！”黎元青立刻呵斥他，“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他装模作样训了几句，话锋一转，“听说是许家他们的人？”

　　“二叔倒是消息灵通。”黎晟听见这话，脸上敷衍的假笑也消失殆尽。他懒得再和这人虚与委蛇，目光锐利，直直地盯着黎元青。

　　昨天晚上才出事，今天就迫不及待上门，怕不是专门来看他死没死。

　　黎元青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今天来本就是揣着打探情报的心思，黎晟这小子没死成，算他命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干笑两声，撑着椅子站起身来，想伸手去拍黎晟的肩膀，“那你先忙，二叔就不打扰你……”

　　黎晟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黎元青的手僵在半空中，也没恼，只是慢悠悠收了回去，指尖摸索着袖扣，笑得意味深长：“年轻人，锐气太盛可不是什么好事，黎家的家业，光靠逞能可守不住。”

　　“不劳二叔费心了。”黎晟抿了口桌上的茶，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驱散他身上半分寒意。

　　黎元青眼神阴鸷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扯了扯领带，抬脚往门口走，“行，那二叔就静候佳音了。”

　　脚步声消失在门口，黎晟把茶杯往桌上一搁，冷着脸叫助理进来，吩咐道：“小李，把那桌子和椅子都换了。”

　　晦气。

　　这破公司真是一天都不想待，黎乔那狗东西什么时候能从国外滚回来。

　　-

　　“白虎大人和朱雀大人在一起啦。”

　　“对对，据说还是朱雀大人先表的白呢。”

　　“瞎说，明明是白虎大人先说的。”

　　“你才瞎说，我表哥亲眼看见的……”

　　尘蹊躺在阳台的藤椅上，暖融融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给他白皙的皮肤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衬得他眉眼愈发温和。

　　旁边围着一群影妖团子，也有几个大胆的跳到尘蹊的靠椅上。

　　尘蹊笑着由它们闹。

　　“还有什么？”

　　尘蹊抿了口影妖从林栖那捎来的芙蓉酒，清冽的酒香混着芙蓉花香在舌尖漾开，继续问道。

　　“九尾狐哥哥还当上影帝了，前几天刚刚给我们签名。”一只小影妖滚来滚去，兴奋地嚷嚷。

　　小妖们叽叽喳喳的，连带着空荡的家里都热闹了几分。

　　黎晟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群黑乎乎的团子围在尘蹊身边，嘴里叨叨不停，说的都是些他听不懂的话。

　　或许因为尘蹊是大妖，这些团子没敢在他身上停留，只在旁边围着。

　　黎晟放轻脚步走过去，没出声打扰。

　　影妖们眼尖，先瞧见他，顿时噤了声，悄悄挪到尘蹊身前，偷摸瞧这个人类。

　　尘蹊察觉到身后人的气息，侧过头看他，眉眼弯起：“事务可处理好了？”

　　“嗯，解决了。”

　　黎晟应了一声，走到另一边藤椅上坐下，脚步特地绕开这些圆滚滚的影妖，生怕不小心踩到。

　　尘蹊注意到这个小细节，疑惑地挑眉：“你看得到它们？”

　　黎晟顿了下，不明所以：“看得见，怎么了？”

　　按理来说，人类应当看不到灵力低微的妖怪才对，影妖这类妖怪，凡人更是绝无窥见的可能。

　　黎晟一个普通人类，怎会……

　　尘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酒杯边缘，轻声回道：“无事。”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伸手拿过另一只倒满酒：“芙蓉酒，要尝尝吗？”

　　黎晟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接过酒杯放在唇边浅酌一口，淡淡的清香漫过舌尖，留下几分微醺的甜意。

　　“这是你们妖界的酒？”

　　这个芙蓉酒的味道与他先前喝过的大不相同。

　　“长在青丘的芙蓉，”尘蹊也给自己斟满一杯，一饮而尽，“麒麟偷偷去摘了些，小狐狸们不满意，在他身后追着跑了好远。”

　　那些在神话里的妖怪出现在他的描述中，黎晟仍然有些不真实感。

　　听到尘蹊含着笑意的话语，黎晟心头的郁气一扫而光，脸上也露出浅笑，不禁对妖怪们那般光怪陆离的世界生出几分好奇。

　　酒过两巡，天色渐昏。

　　影妖们收拾完桌子，又叽叽喳喳和尘蹊道了别，知道黎晟不是坏人后，还奶声奶气给黎晟补了句“再见”，说完才成群结队地从窗缝里溜出去。

　　屋里重归寂静。

　　尘蹊走到屋里的沙发上懒洋洋地靠着，右手支着额角，另一只手随意摆弄着手机。

　　黎晟坐到沙发另一边，离尘蹊不近不远的位置，好奇问道：“它们这样满世界跑，不会被人看到吗？”

　　“不会，”尘蹊闻言抬眸，回应：“大千世界，各个角落都有它们的身影，寻常人看不到他们。”

　　说罢，他顿了顿，猜测道：“你能看见，应当是我今早给你渡了些灵力的缘故。”

　　黎晟点点头，也明白刚刚尘蹊为什么问他那句话。

　　“那些影妖，平时就传递信息？”

　　“算是吧，”尘蹊放下手机，望着方才影妖飞走的方向，“妖怪们也要维持生计，影妖灵力低微，但身体敏捷，做信使倒也方便。”

　　妖怪居然也要打工，这倒是刷新了黎晟对他们的认知。

　　“听起来，你们妖界蛮有意思的。”

　　尘蹊换了个姿势，全身放松靠在沙发上，“东海海底有片沉星原，在那里，仿佛伸手就能碰到星河。”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还有一丝孤独。

　　这一瞬间，黎晟忽然有些心疼尘蹊，可安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太过亲密了。

　　最终他只是说：“听起来很美，有机会真想亲眼看看。”

　　尘蹊侧过头看他，客厅的灯光落在他眼里，柔和的不像话：“或许，会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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