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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声音
“那……那有什么办法能把魂魄补全啊?”她紧张地询问。一一方才被那些诡异的声音吓到了,这会儿正不安地往她身上靠。
黄鹤楼看了她一眼,“你现在做的事,就是在补魂魄。帮助恶灵完成心愿,化去怨气,就可以正常投胎了。”
“作为补魂人,魂魄补全后获得的愿力,可以滋养你自己残缺的魂魄。”
沈平常呆呆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正仰着小脸、巴巴望着她的一一。
所以能否帮这七个孩子了却心愿,不光是啥莫名其妙的任务……还关系到她自己能不能摆脱“魂魄残缺”,结束这可能永远没法好好投胎甚至要当仆人的惨淡“鬼生”?
她脑子糊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那既然我也是残缺的魂魄,为什么没人来帮我补魂?”
黄鹤楼意外地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你比较特殊。”
“特殊?哪里特殊?”沈平常忙追问道。
黄鹤楼却不再多说了,像个没事人似的转回身,提着灯笼继续向前走去。
往前走了大概十几步,走廊到头了,眼前一下宽敞起来,是个……看起来挺大,但十分诡异的客厅?
这里的光线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是带着点灰蒙蒙的冷光。客厅空荡荡的,只摆着张很大的桌子,看上去像……供桌?随意地摆放着几把茶壶。
看上去……阴森、恐怖,很像林正英的僵尸片。
“这……这是什么地方?”沈平常忍不住问道,她的声音在这空旷又古怪的屋里一遍遍响起,如同水面荡开层层涟漪。
她的后背沁出冷汗,妈妈啊……这是什么鬼地方!
黄鹤楼没理她,把那旧灯笼随手挂在一个从墙里伸出来的枯树枝上,又走到供桌旁边,伸出细长的手指,随意地将茶壶盖拨开。
“嘭。”
空气中显出一个影子来,那影子黑漆漆的,极恭敬道:
“主人。”
黄鹤楼已经坐下,正低头看着自己茶杯里的茶叶,似乎有些嫌弃的样子。
那黑影立刻察觉到,诚惶诚恐说:“最近地府事务繁多,没有送来新茶,属下去催?”
黄鹤楼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算了。去收拾厨房。客人想弄点吃的。”
那团叫景水的黑影立刻转向沈平常这边。沈平常看不见它的眼睛,但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仔细打量了一遍。
黑影似乎愣了一下,“……是您?”
沈平常忍不住问:“你认得我?”
“啰嗦。”黄鹤楼轻轻说了两个字。
那黑影猛地哆嗦了一下,立刻住嘴,缩起不动了。
“去收拾厨房,”黄鹤楼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沈小姐要什么,就给备什么。”
“是,主人。”黑影顺从地一鞠躬,飘向了左边墙面。
那原本看着是墙壁的地方,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扇门。
“厨房在那儿。”黄鹤楼用下巴指了指那扇门,风雨不动地坐着,顺手拿起供桌上另一个茶壶,给自己添了杯清茶。
他没再看沈平常,只低着头,慢慢吹着茶杯里的热气。
沈平常心一横,拉着一一,朝那扇门走去。
门里的情形……比她想象的正常多了。
就是个普通的厨房。
景水是个很靠谱的助手,但凡她所需要的食材,他都能很快搞到。
只是无论沈平常如何询问,问他是否认得自己,他都闭口不言。
沈平常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
“糯米,红糖,水,油,还有……蒸锅?石臼?石杵?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集中精神,想着手册上说的“共情能力”。渐渐地,她的手竟然能够触碰到一一了。
“糯米粉要这样揉……”沈平常握着一一的小手,带他揉面,“水太少了,还得再加一点点……”
“姐姐,然后呢?”一一看起来就是班里品学兼优的那种乖乖仔,他学得很快,面团很快就揉好了。
“然后撒上芝麻。”沈平常说,“一一,你长大啦,可以给妈妈做糍粑了呢。一一真是个好孩子。”
小男孩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透明的手,又抬头看沈平常:“可是……我已经死了。妈妈还能吃到我做的糍粑么?我好想她。”
沈平常鼻子一酸,牵起一一的手,端着热乎乎的糍粑“蹬蹬蹬”地跑来出去。
她停在了黄鹤楼跟前,看着这位悠哉悠哉喝茶的少爷,毕恭毕敬道:“黄大爷,咱们这红糖糍粑做好了,趁热乎给一一妈妈送去?”
黄鹤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又瞧了瞧瓷碗里的红糖糍粑。
“走吧。”
他提起灯笼,一阵漩涡将众人卷了进去。
窗帘从一一走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拉开过。
光太亮了,亮得吓人。会将屋子里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清楚得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书桌上摆放着一一最爱的帆船模型,他说以后要当海员,去往更辽阔的远方,看看更大的世界。
碗橱里摆着一一的小碗、小杯子。阳台上的衣服也没有收,上面有一一的味道。
一一怎么还没放学?
为什么不问妈妈今晚吃什么?
黑暗成了茧,成了唯一安全的颜色。
在黑暗里,记忆也会变得模糊。她有时甚至能骗过自己:一一只是睡着了,在隔壁的小床上,均匀地呼吸着。
或者更彻底些,压根就没有一一这个人,她还是琴琴,还是那个没出嫁时候的自己。她的心口也没有破开一个大窟窿,汩汩地流着鲜血。
可是黑可以挡住阳光,却挡不住一些声音。
当楼下小孩笑闹声传来时,她的心就会猛地一抽,而后身子渐渐蜷缩起来。
厨房里飘来外婆做的、一一从前爱吃的蛋羹的味道,那淡淡的腥香,立刻变成洪水,冲垮她所有努力维持的麻木,一股窒息感扼住她的喉咙。
最难熬的是夜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时候。河水的哗哗声,人群模糊的惊呼,自己撕心裂肺的尖叫,还有最后那令人魂飞魄散的、无边无际的沉寂……就会从记忆深处漫上来,灌满整个房间,灌满她的七窍,让她在黑暗中无声地张大嘴,像一条搁浅在绝望滩涂上的鱼。
她不出门。
门外的时间不停地往前走。那是一个一一不再存在的世界。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一一没了,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把自己关在这黑屋子里,关住了时间。
时间停在了一一还在的时候。
屋子里的味道不好闻,缠绕着闷了很久的浊气和霉味。她整天不是坐在床沿上,就是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将眼睛睁得大大的,静静地看着这片黑。
她不想动弹,不想说话,连哭都觉得费劲。绝望像浸透了水的棉被,一层一层裹上来,缠住四肢,捂住口鼻,将她拖下去。
她懒得挣扎,挣扎需要力气,而她所有的力气早已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一起沉入了河底。
也许她早就该随一一去了,如果不是……
屋外准时响起外婆的声音,“琴琴,开门。该吃饭了。”
见里面没动静,外婆叹了口气,推开了门。
女人蜷缩在床角,头发蓬乱,眼神空洞地望过来。外婆眼睛不禁一酸。
半年了……
自从她那苦命的小外孙没了之后,这大半年里,女儿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也劝不出来。
她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外婆抹了一把浑浊的泪,将手里温着的粥和一点小菜放在床头柜上。柜子另一头,一只空了的药瓶歪倒着,这是医生开的安眠药,还有镇定神经的。外婆的心猛地一揪。她走过去,想拉开窗帘,透一点新鲜空气进来。
“妈——不要!” 琴琴的声音嘶哑着扯起,带着惊弓之鸟般的惶恐。
外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又无力地垂下。她慢慢坐回床沿,看着女儿瘦削得不成人形的侧脸,心像被钝刀子来回割着。她轻轻握住琴琴冰凉的手,那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琴琴……”外婆的声音哽咽,“你该……该试着走出来了。你心里苦,妈知道,妈心也跟着碎了。可你不能就这么……就这么把自己熬干了啊。你不仅是……是一一的妈妈,你也是妈的女儿啊。你痛,妈妈心里更痛。” 眼泪顺着外婆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女儿,妈求你,答应妈,我们……我们试着往外迈一步,好不好?就一步……”
空气死寂,只有外婆压抑的抽泣声。
“红糖糍粑……”她轻声说,忽然像个孩子一样扁了嘴,“妈妈,我想吃红糖糍粑。小时候……每次想吃甜的,妈妈就会给我做红糖糍粑吃。”
外婆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连连点头:“好,好,妈给你做,妈这就去给你做红糖糍粑……” 她起身,想立刻去厨房,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女儿一眼。
琴琴依旧蜷在那里,目光却不再空洞,而是微微转向窗户的方向。厚重的窗帘将外面世界挡得严严实实,可她的眼神却像穿透了那层布,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琴琴?” 外婆心里发毛,轻轻唤她。
琴琴没应。她的耳朵里,正轰鸣着另一个声音——不是记忆里的河水声,也不是前夫恶毒的指责,而是一种更低、更诱人、仿佛直接长在她脑髓深处的絮语:
【跳下去就好啦……】
那个声音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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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这几天在忙!

